第85章 温馨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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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眉心不由敛了敛眉,仔细将窗帘拉好后,又轻轻走到婴儿床边,看着孩子睡得安然的面孔,不由微露笑意,将孩子嘴边的口涎轻柔擦去,又一一将被角捻好,这才安心些许。

只是自己却再无睡意,戚眉心便托着下颌观察孩子,外边狂风暴雨,她却宁愿此刻的温馨能再长久地逗留些。

突然一阵器具倒地的破碎声伴着惊雷一同响起,戚眉心顿时直起上半身,下意识看向孩子,见小小人儿还砸吧着嘴巴仿似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心中不觉好笑,正欣慰时,又一阵碎裂声乒呤乓啷的响起,更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压抑的呐喊声,戚眉心面色顿时一变,又看了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闪电,脑海中深藏的记忆顿时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她猛地站起身来,顾不上晃悠的步子,将主卧房门关好后,拔步便往客房的方向冲去。

吕蓝安觉得自己又堕入到了地狱的深渊里。

又是一个雨夜,小小的自己缩在一个牢笼里,背部抵在坚硬的铁柱上,浑身瑟瑟发抖,眼睛却睁得奇大,死死地盯着四周,周边一片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看到什么,但就是觉得不远处有一双凶狠的眼在审视着自己,他每时每刻都无法放松。

突然,一阵闪电顿现,照明了眼前的一切。

那双幽蓝的眼睛,带着凶煞的气息,一步步在黑暗中向他逼来,它的步履缓慢而又坚定,每一步都带着惯有的节奏轻轻踩在人心上,仿佛是看准猎物无法逃脱的胜券在握。吕蓝安认得它,在动物世界里它是森林之王,那一身威慑四方的虎皮纹也曾让幼小的他艳羡不已,只是此刻面对它,仅剩漫天遍野的畏惧在。

他背后藏着一把匕首,是爷爷临走时遗留给他的,他也无法忘记爷爷离去时望向他的最后一眼里边的复杂情绪,似怜悯似讥嘲也似憎恶,在那一刻,原本懵懂无知的他却突然无窍自通,他想,爷爷是不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从小与兽为伍,亏他一开始还寻了百般理由为爷爷开脱,甚至为每次的成功坚持而欢喜雀跃。直到此刻被老虎咬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时,他才大彻大悟过去的那些期望竟都是一场空。

他于爷爷而言,除了名义上的关系挂钩,实际上也不过是爷爷闲时娱乐逗玩的一个生命体,竟连宠物都不如。

他意志消沉,又是遍体鳞伤,只能缩在角落里苟延残喘着,望着这挣脱不开的铁笼,绝望阵阵涌上心头。

年少的吕蓝安心里只求解脱,盼望着那虎视眈眈的老虎能猛扑过来张个血盆大口就将他吞去,这样也免了痛苦一生,免得没死透却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想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

干巴巴的笑声引来老虎的蠢蠢欲动,吕蓝安自觉闭上眼去,脑海里过滤了一遍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却突然有个明媚的笑脸挤了进来,黄莺般的清脆声音一直唤着他。

“澜哥哥……澜哥哥……”

吕蓝安猛然睁开双眼,竟抽出背后的匕首,抓着铁栏将受伤的身躯撑了起来,空茫的眼里只剩最后一个渴求——回去见她。

即使可能是伤重的最后一面,吕蓝安也想回去见她,回去见他这一生唯一的温暖。

那一刻,思绪皆空,全身力量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他竭尽全力攀上老虎身躯,随着它抓狂的动作而上下颠沛,他瘦小的臂腕牢牢拴住老虎的脖颈,灌注了全身力量的右手高高举起利器狠狠往老虎头上扎去,纠缠许久,老虎终于痉挛倒地,他被重重摔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只来得及回顾了一遍她的名字——戚眉心。

戚眉心赶到客房时,便看到东倒西歪的吕蓝安,周边尽是一片狼藉碎渣,他紧闭着眼仿似在梦游,只是双手捧着额头面目狰狞,似乎头痛欲裂又似乎陷入了梦境的痛苦之中,戚眉心冲过去紧紧抱住他,两人蹒跚着步伐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戚眉心便察觉到吕蓝安高大的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戚眉心以为他冷立刻将被子盖他一身,最后仍旧死死抱着他为他取暖,可是他嘴里念念有词,戚眉心凑近一听,才知他在呢喃着爷爷,半响又在喊痛。

直听得戚眉心心里如针扎一般,他从来没与她说过那日与老虎相斗的凶险,幼时的她也只当他平安归来就无事,可是后来每逢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必会时常做噩梦,甚至陷入梦境而无法自拔地疯狂发作时,她才知他是如何在虎口中历尽九死一生。

吕蓝安起身将戚眉心放到床上,她自觉地躺进被窝里,吕蓝安眼睛扫过一处地方顿时瞳孔骤缩,眼疾手快地拉住戚眉心往上遮掩的被子,戚眉心见到他那凌厉的眼神,心里暗叫不好,可是双手已被他死死摁住,她想抵赖过去都无计可施。

双眼眸光如寒星般死死盯在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吕蓝安伸手将戚眉心的下颌抬起些许,左右一看,果然两处掐痕尤其明显,他伸手往那红痕上轻轻一捻,就摸到了肤色粉底,转念一想俱是明白了,顿时眼中寒意更盛,直直看向戚眉心,胸膛里的怒焰熊熊燃起,就差口腔里喷出火来。

“是不是我没发现,你还打算靠着这些玩意来蒙混过关?”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可见吕蓝安的羞恼和愤恨,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恨透此刻自己的没用来,只有他自己才能近身夏楚嫣伤害到他,也只有是他做的这等混账事才会让夏楚嫣为他遮遮掩掩免得他痛苦难堪。

可是这又怎么一样呢。就算是噩梦中无意识的行为,吕蓝安也无法原谅自己竟亲手伤害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连她身上掉一根寒毛都要心痛万分,可是现在却是他亲自为她挂了伤疤。而夏楚嫣还想化妆掩过此事,难道她不知道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吗,这分明留给了他伤害她的机会!光是想想这件事可能会酿成的后果,吕蓝安就会惊出一身冷汗来,恨不得当下就将自己作践的两只手给剁了。

戚眉心看着吕蓝安悲痛的眼神,便对他心中自责和内疚都了若指掌,她一开始拿粉底掩饰也是为了尽量减少伤痕的可怖,虽然能瞒过吕蓝安一时也是好的,但这种相处一世随时都可能爆发的伤害的确会像隐形炸弹一样。可是她还是不忍心见到吕蓝安自责的模样。

此刻事情暴露了,一开始的慌乱后,戚眉心很快镇定下来,她解释道:“这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在意,不会有下一次的。”她想握住吕蓝安的手,想试图向他传达自己安然无恙的事实,可是吕蓝安却像入了魔怔般,通红着眼睛只盯着她的伤口瞧。

戚眉心见他这模样,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来不及阻拦,男人便甩开了她的手,低着头低低交代了一句:“对不起,给我一点时间。”说罢便转身冲了出去,戚眉心连唤他几声都不见他回头。

那短短的几句话包含的重量不用直说,戚眉心也能够听懂。她坐在床上,一只脚还耷拉着一只拖鞋,整个人的心绪都飘到了吕蓝安那里去,他那样高傲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犯了这样的错呢。戚眉心想着想着就觉得心急如焚起来,唯恐吕蓝安一时想不开想要以伤还伤。

方姨进来时,便看到戚眉心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刚才疾驰而去的先生倒有几分相似,一时也不知这两人闹了什么别扭,待看到戚眉心脖上的伤口后,心惊肉跳了一会儿,还是按着吕蓝安的吩咐给戚眉心仔细上了药。

而戚眉心听到方姨的解释后,心里顿时又是甜蜜又是感伤,四下茫然,那个刚还温情待她的人此时却已不在了。

黑色狂野的跑车一路疾驰而去,吕蓝安神色漠然地跑去盘山公路逗了一圈风,有时开着便恨不得踩住油门直直往那栏杆撞去,可是想到他要是不在了戚眉心又怎么办呢,他心里气闷又不知该如何排解,索性一路开到了夜色酒吧去。

酒吧的确是个好地方,众生沉浮时,自己的生死好像也在超脱之外了。

吕蓝安坐上吧台,招来酒保对着那摆设上昂贵的烈酒便是一通点,豪迈的点法直看得酒保双眼发亮,连上酒时都殷勤伺候着,只是吕蓝安此刻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搭理,他凤眼微眯,在灯红酒绿中掀唇对酒保吐出了一个字“滚”。

酒保忙不迭地地离他三丈远,远远看着吕蓝安生人勿进的模样默默吐了吐舌头在心里吐槽道:这尊大爷他惹不起还不兴他躲不起吗,哼,稀罕。

吕蓝安一杯一杯饮着这纯粹的烈酒,已顾不上去逐口品尝酒中美味,他只想灌醉自己,只有五脏六腑有种灼烫的痛意时,他才觉得心里的痛苦缓解许多。

他漫无目的开了许久的车,想到最好的办法又能永绝后患的便是找人催眠了他年少那段被爷爷虐待的回忆,只要他不再记得了,那么他就不会再反反复复地陷入梦魇中,也不会再有机会可以伤害到戚眉心。

两全其美的方法,可是吕蓝安心里仍旧有说不出的难受。

姚轻悠再次见到吕蓝安时,没想到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烂醉如泥地趴在自己的车子上,还拿着车钥匙想要开启车门,只是踉踉跄跄地歪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打开,便有些泄愤地踢了好几下车,力气不支时甚至被反弹到了地上。

她看了好几眼才敢确认那人就是之前与她会面的男人,可是现在这副邋遢的醉汉形象哪里有半分当初翩翩佳公子的贵气。可是她还是转身跟身边同事道别,径直默默走到了吕蓝安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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