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这样弄是不对的！”
刚刚来的时候，秦朗是受到了热切的接待，铁匠营非常隆重的给他们端上了丰盛的酒菜，这铁匠营吃的是公粮，毕竟铁器是国家专管的行业，铁匠和木匠不同的。
基本上每个村镇都能有木匠存在，就算不能算上什么职业木匠，但是自己动手做点木头零碎还是人人基本都能做到，可铁匠就不一样了，这首先要有铁才能说匠人的事。
铁匠除了打造农具之外，最基本的工作就是打造兵器用具，这是军队管制的，铁匠营吃朝廷俸禄，有专门的军官驻守，曾经铁匠营也松懈过，后来丰城造反引得国家重视这地方起来。
除了领头的被砍头之外，大多数铁匠国家还是没有过多的苛责，毕竟他们都是手艺人奉命行事而已，他们和造反没有太多关系，只有那些领头的才是真凶，他们下令让铁匠打造兵器怎么能处置铁匠啊，再说了杀了这些匠人谁来打造铁器？
现在铁匠营的营头是李铁头，而营正才是主官，名字叫张德睿，是一名职业军人官居校尉，可是被抽调来管理铁匠营，当初接到调令那是百个不乐意，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发现自己就是土皇帝，也就乐在其中，利用他的关系铁匠营从丰城县衙府库要来了大量的配给。
看着眼前跟着自己从木作营来的壮丁，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虽然这些吃食和城里酒楼中的美味没法比，可是在他们眼中就好像山珍海味一样，每一根手指头上的油都要在嘴里吸啊允好几遍，是一点都没浪费，连木头盘子都舔的干干净净。
铁匠营的厨子也非常热心，只要看到饭菜又空的，立刻就给补上，还说好了大米饭管够，尽管敞开肚子吃。
秦朗惦记伤员情况，胡乱吃了几口肉垫垫肚子，就主动要求去看病号了，铁匠营的营头一直搓着手在外面焦急等着，虽然心里火急火燎可是也知道人家大老远过来，怎么也要向吃口饭喝口水休息好了才能请人去看伤病，现在秦朗主动请缨，李铁头满脸的感激，快步引秦朗到了另外的一个大营地。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骂娘的声音，还有伤员痛苦的呻吟声，这地方就是伤员集中救治的战地医院了吧。
眼看几个轻伤员在那边靠在一起围坐在火堆旁，一群妇人在身边闲聊，而后面传来一声怒吼叫骂：“老子是掌锤的，你要剁老子的胳膊，这是断我全家的命啊……我要杀了你……”
“来几个人，把他按住！……别让他乱动，捆起来！压上木橛，别让他喊了，快点灌酒，多灌点……”
“老墨啊！不是大家心狠啊，是你这伤已经没救了，断了一臂还能保命，在拖下去你小命不保！我们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不听，这次营正放话了，这次伤的无论多重保住命了，有口气的营里养你一个，死了的人全家都供养。放心吧！”
“老子要杀了你！放开我……我……”
“灌，扒开……给我都灌下去……”
“我……我……咕噜噜……”
秦朗快步跑过来，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这是几个人在野蛮的把一个受伤的壮汉用兽皮捆在木椅上，两个人掰开伤员的嘴巴在死命用一个长嘴大铜壶给灌酒，那个酒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住手！你们这是干嘛那？？这样弄是不对的！”
正在灌酒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看来人并不认识，而身边跟着满脸无奈神色的营头，不由跺脚道：“营头？这是秦小郎中吧，正好缺人，你先带他去那边照看一下轻伤号，我们正忙着，老墨的胳膊不能耽搁了！！”
“要不？那个小郎中啊，跟我上那边去看看，这边过会血气大，咱们别参合了吧！”
“屁啊，李营头！你们请我过来不就是救人的嘛，这个伤号伤这么重，怎么能让我离开？而且你看看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为啥不制止他们？赶快让他们停下，不能这么干啊！”
眼看老墨已经灌了一肚子酒，虽然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但是只要等一会酒劲上来，人就安静了，没有麻醉药剂就用酒来替代，到时候能减少很多痛苦。每次这样做都是出于无奈，谁也不愿意这么干，可是为了救命只能如此。
别看现在老墨骂自己祖宗十八代，说不得将来老墨还要带着酒肉来给自己赔罪，感谢自己几个人救了他一条小命，人啊都这样，将来就想明白了。
放下手中的铜壶，从架子上拿过一块破布胡乱的擦了擦手，一个身穿藏青色大褂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秦朗一番，眉头一挑点了点头说道：“奕人兄的儿子？我记得你叫秦……什么来着……”低头沉思几秒钟，猛地点头道：“单字一个朗？朗朗乾坤的意思，我听你爹说过哈哈……这才几年啊，都长这么大了。来来来，当年你还是光屁股蛋跟着你爹来铁匠营的， 可能认不全人了，这两位是……你周伯父，这是章叔！按你爹那边算起来，你叫我四姑父！”
哎呀，这还轮起亲戚了，自己脑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有计算出怎么自己还有四姑父，不由眼睛迷离起来，实际就是迷糊起来了。
看秦朗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人家继续说道：“算了算了，你四姑没得早，你都没见过你四姑，我又续弦了，你不认我也没啥！叫我本名就行了我姓刀名兴昌，叫我刀叔就行了。这不为难你吧！”
边上的那个章叔，一个鼻孔喷了一声，瓮声瓮气的吼道：“秦家什么家教啊？咋滴见了自家姑父都不知道磕头了，我看我们这叔伯是当不起啊！”
这时候秦朗才从模糊的前世记忆之中提取出来，自己还真的有个四姑，那是父亲的小妹妹，不过十四岁就嫁入铁匠营的郎中刀家，可惜啊人苦命短，这位四姑到了铁匠营才一年多，怀着几个月大的孩子回娘家在路上遇到了豺狼，一尸两命啊，当初提起这事自己父亲就偷偷抹了许多次眼泪。
想来这位就是那个刀兴昌郎中就真的是四姑夫，虽然人家后来续弦再娶了，可是这个辈分没错的，秦朗听那个姓章的虽然说的难听些，可也在理。
来到这地方之后，对这里礼节也算稍微知晓了一些，知道庄户人家重视这些，特别是后辈不恭敬那是开口就骂爹娘没有教养好，所以人家那么说也在理，连忙撩起衣服就跪下了磕头道：“侄儿年少无知，不知姑父当面，给您磕头赔罪了，四姑死的早，我没见过，我爹也走了，您就是我亲叔，饶恕侄儿吧……给周伯父，章叔叔两位前辈磕头了，请您原谅……”
“嗯……”重重点点头，几个人脸色好了许多，都笑哈哈的伸手把秦朗拽起来，那个刀兴昌更加是高兴啊，自己续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己出，甚至都想从别家过继儿子过来，这秦朗嘴甜，一开口就把自己当亲叔叔看待，这可是脸上有光的事。
撇了一眼老章，心里那个美啊，还说孩子没家教，你看多好的孩子啊，这叔可比姑父亲啊，那是姑姑的男人才是姑父，而叔叔可是父亲的亲兄弟，被叫了一声亲叔，刀兴昌两眼泪满眼眶，连连拍着秦朗的肩膀头说：“好，好！我就是你亲叔！这铁匠营就是你姑家也是你叔家，要多来走动啊，可不能疏远了啊！”
看自己刚才卖了个乖嘴甜了点，学一次舔狗，果然这几个脸色就好像长了花，不由低声说道：“孩儿谨记在心，这里就是我叔家，平日里但凡有功夫一定多来走动看望您老人家，有啥事情您尽管吩咐，就当自家孩儿教诲就行，您不见外，我就是自家侄儿！”
这做不得假，当然是侄儿了，那个亲姑父叫自己也是侄儿，亲叔叫自己也是侄儿，这父亲的妹妹和弟弟是一样亲戚，而且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手足血亲。
“刀叔！周伯，章叔！”挨着给每个长辈都拱了拱手，又对李营头略微点点头才神情肃穆的说道：“这叙旧的事，咱们就放一放，眼下还是救人要紧啊！”
“哎呀！”一拍脑门，章叔连忙回头查看了一下啊躺着的老墨，一看酒劲已经上来满脸通红，连胸口都已经泛红起来，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但是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
“差点把正事耽搁了，这样吧，侄儿啊你就搭把手看着吧，我们三人要操刀了……闪开吧，免得喷一身血。”刀兴昌把衣服一脱，就伸手从架子上拿起一个猪皮的围裙套在身上，这衣服解开就直接差点光腚了，也就是屁股上穿着兜裆布，要不然就全露了。套上猪皮做的围裙，从刀架子上拿起一个大砍刀就在那个叫老墨的伤员胳膊上比量几下，举手就要砍下。
秦朗连忙伸手拦住，吓得刀兴昌连忙收住手怒道：“侄儿莫要添乱啊，你这一伸手，我一下子连你的手也剁了啊，你想死滚远点！没看我在救人啊！”
“救人？您这是谋杀啊，哪里有救人用砍刀的啊，这是军用的吧？！你们这是要？剁手？”
“没错！就是剁了，你没看这伤口已经溃烂，你看这胳膊肿的如同水桶一般，流血都是黑色的了，在烂就到骨头了！刚刚我们割开看了骨头上已经发黑，周围的肉已经灰白，这是死肉，必须剁掉，这样人才能活命，要不了一天功夫这血毒溃开，小命不保啊！”
“小郎中，你年纪轻轻没见过，我们这都是这样处理的，老墨也是倒霉，我们只能认命啊，老墨是担心自己残疾了没法顾家，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营正已经放话大工养全家，小工养个人。老墨是老把式，他是大工，就算废了不能干活了，将来也会按月供给他们全家吃喝不会半点亏待的。”
“别啊！都听我说！”周围几个人七嘴八舌，吵得秦朗脑门生疼，不由大手一挥怒吼道：“医者父母心，如非必要绝不可轻断离伤！诸位都懂吧！”
章叔满脸不屑的讥讽道：“现在就是必要！有没有父母心不知道，俺知道明天日出老墨这条命就没了，一条胳膊换一条命，怎么算都值得！他家婆娘还是老母俺们都上门问过了，这事就按规矩办！”
离伤，在汉语里面是离别伤痛，而在古代医学里面是指的骨肉分离的痛苦，比如刮骨疗伤开胸取箭，这种事情一律叫做离伤，其实就是一种文雅的称呼，避免血腥气也同样让患者家属听起来顺耳好解释。
废了好大口舌，秦朗才让刀兴昌把手中刀先放下，苦口婆心的讲解了一番，可是章叔就是不以为意，最终秦朗被逼无奈嚷道：“不行就是不行，这人的胳膊我保了，谁都不许砍！否则从我尸体上爬过去！”
周伯父扔掉手中的毛巾，冷笑道：“看来咱们这侄儿是真的长大了，正是老鼠儿子会打洞啊，有乃父风范，佩服！”
当前情景多么似曾相识，好似曾经就在眼前一般，同样的情景，不同的病人，还是他们兄弟三人另外一个就是秦朗的父亲那个死了的奕人兄。
这当初秦朗的父亲也是伸手护住了一个铁匠营受伤的病患，并且力排众议在一个山洞里独自伺候了三个月才把人救回来。
虽然那个人被救了，可是眼睛也是瞎了，耳朵也聋了，脸也毁了。但是命的确回来了，此时周伯父虽然口中冷笑不断，可是心里却在琢磨着这娃子不会学全了他爹手艺，想要再拉一个人回来？可这次不同啊，这老墨的胳膊那是彻底没救了，于其让他受长时间的病痛折磨，还不如直接断掉，就算你救回来他命，这条胳膊也没法再轮大锤一样是废物啊。
你就算是有你爹的手艺，真的能救人，可也撑死就是救回来一个吊着没法用力的胳膊换挡的人，和我们这样少了一个胳膊没啥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