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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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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福和柔儿都哭抹着泪,红了眼,浑身压抑着,心情着实不好。

  两人牵着手,一边叹气一边互相安慰,就见门帘掀开一角,露出个小脑袋瓜,圆鼓鼓的,带着笑意。

  此时有多伤心,看了这一眼,此刻心底就有多温暖。

  福福笑,走了两步,蹲下身,拧着水灵儿小脸蛋,全是肉。

  “福福姐,”小丫头把藏在身后的小手伸到跟前,小心摊开,完完整整的,一小把的瓜子仁,“瓜子仁。”

  福福心里一暖,蹭了蹭小丫头的鼻子,捻了两个,放到嘴里,故作夸张,“真香。”

  柔儿也凑过来,笑着吃了两颗,直夸她乖巧。

  水灵儿去了外屋,屋子里又是福福和柔儿两个,倚着炕沿,在屋内昏黄的光线下,听着外屋烧柴的劈啦啪啦声,陷入沉默。

  很是有一阵,秀梅婶子家的大屋子,安静极了。

  “应该有法子吧?”福福低低言语,“兰儿毕竟还小。”

  这是大火坑,福福总不能眼瞅着兰儿让人给推下去,但自己眼下,着实是没法子,不知如何是好。

  柔儿又是长叹一声,没接话,只说起秀梅婶子,“我娘,都哭了好几晚。”

  “都是大半夜,睡不着,”柔儿压低声音,抹着泪,“躲在被子里,以为我不知道。”

  “兰儿命苦,”柔儿脸上的泪珠,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滴在福福手背,格外烫人,“我还虚长她半岁,她小小年纪,受苦受累的,吃不好穿不暖,还受人打骂。”

  “她从小到大,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唉,”柔儿抹干净眼泪,仰头看着房顶,强忍着,“我心里老不好受。”

  此时此刻,言语显得多么脆弱,跨不过这些困苦,迈步过眼前的沟沟坎坎,福福说不出话,也仰头看着房顶,那一团团的光影,晃的人心煎熬。

  怪不得,秀梅婶子老说她,让她应下德正,终究是门好亲,念叨她别犟。

  可不是呢,福福想着,和兰儿比,德正这门亲,总算是好的。

  唉。

  “你新大娘,”福福回头,问柔儿,“可是那户人家给的彩礼多?”

  总是要图个啥的,若真真山沟沟的地,家里孙儿都不小,给的彩礼,想必也多不到哪里去。

  “我新大娘就是心思坏!”柔儿恨恨的,“她就是瞧不得兰儿和保成好!”

  “彩礼是有,但我娘托人打听了,说是也不多,”别看柔儿不大,性子也顺,福福没想到,知道的还不少,“和别家娶亲的,不差不少。”

  “她就是心思坏,成心要糟蹋了兰儿。”

  福福心底的气,又跟着起来了,还没言语,柔儿就接着又说,“我新大娘带的菊香,比兰儿年长,生的黑胖。”

  “她瞧了兰儿白嫩,就看不上眼。”

  “不给吃不给穿,老是为难,处处苛待,还存了坏心,要给兰儿找这样一户婆家。”

  “真是坏透了!”

  柔儿握着拳头,捶在炕沿上,显然是用了力气。

  “你爷,你奶,”福福小心开口,“不能说上话?”

  福福忆起见过三奶奶的那一面,也是前不久,在秀梅婶子家院子,她来看大公鸡,人虽分不太拎清,但福福印象中,也是个精明的。

  毕竟自己亲孙女,就是再不待见,也不至于。

  “说不上话,”柔儿两手搓着脸,缓和了好一会,才继续说,“我爷也怕闲言碎语,让人看了笑话。”

  “但,但我新大娘,”柔儿犹豫,但还是开口,“是个不要脸皮的!”

  “她连我爷我奶,做的都是面上工夫,”柔儿苦笑,“经了兰儿这事,她连面上工夫都不做了。”

  “我娘,和我爹说了,等忙了这几天,就去找我大爷。”

  秀梅婶子和她说,老叔要外头忙活计,显然不是了。

  “福福姐,你可别和人说,”柔儿抓着福福手,急着嘱咐,“我娘散出话,说我爹新找了活计,实际上,是去找我大爷。”

  “让我爹和我大爷好好说说,别让他一门心思听我后大娘的。”

  “也不知道行不行,”柔儿低着头,“我娘说,就怕外头我爹和我大爷说的好好的,等一回了家,我后大娘,三五句话,就让我大爷分不清东南西北。”

  福福听着,心情着实不好,本以为自己规规矩矩的过好小日子,那些糟心的事就能离她而去。

  原来,糟心的事一直都有,只是她绕着路,没去看,也没去听。

  和柔儿说了这一通话,福福不由感慨:生活,到底是艰难的,特别是这个年代的生活。

  那些深邃的想法,刻骨的观念,铭心的道理,总是不能人人知见。

  福福刚要站起身,就听婶子家当院有动静,水灵儿机灵腿快,早就开了屋门,站在门口喊娘。

  “秀梅婶子?”福福看秀梅婶子一身疲乏,瞧见是福福,脸上溢出笑,有了些许精神。

  “福福呀?”婶子快走了两步,牵着灵儿手,一起屋里来,“啥时候来的?我去柔儿爷爷奶奶家坐坐。”

  “你福福姐来了,”婶子把她们三个姐妹一个个推到炕上,“柔儿咋没去你爷家叫娘家来?”

  柔儿摇摇头,搓着袖口,然后抬起头,“娘,我和福福姐说了几句话。”

  婶子一听,又瞧福福和柔儿脸色,就猜出了大概,叹口气,“你福福姐还小,说这些干嘛。”

  “就是话赶话,”柔儿解释,“多说了几句。”

  福福赶忙拉着秀梅婶子胳膊,又有灵儿小丫头在,话也不好说开,“婶子,我眼下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毕竟多个脑袋,也能出个主意啥的。”

  婶子摸摸福福头,“大人的事,可别惹得你们烦心。”

  “咱都是姑娘家家的,在娘家的好日子呀,”秀梅婶子拿了茶壶茶碗,一个个倒上,不让她们帮忙,“总共也没多少时日。”

  婶子端着茶碗,喝了口,“等出了门子,就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了。”

  婶子把水喝完,柔儿紧接着就又给倒了碗,“你们呀,跟着操心也没用,弄得小小孩子年纪不大,愁眉苦脸的。”

  婶子一手摸着福福脑袋,一手拍拍柔儿,“姑娘家家的,成日里欢快些,我瞧见了呀,心情也好。”

  福福一听,挤出一抹笑,“我听婶子的。”

  柔儿懂事,凑到秀梅婶子跟前,两手搂紧婶子胳膊,“娘,你是不是累了?”

  “啥累不累的,”婶子笑,“见着你们,就啥苦累都没了。”

  灵儿小丫头更是机灵,早就抱上娘亲,一边一个,又搂又抱的,不一会,秀梅婶子就被惹得笑出声,“可别搓搓娘了。”

  秀梅婶子是幸福的,柔儿和灵儿,也是幸福的。

  福福是羡慕的,眼前的情景,福福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正有几分低落,忽的,整个人被搂在怀里,灵儿小丫头更是抱着她的头,压在她身上,还咯咯笑,叫着福福姐,着实可爱。

  福福就笑了,眼角那滴泪,终是没流出。

  “婶子,”柔儿和水灵儿在家,福福和秀梅婶子出了门,路上去瞧老叔,“兰儿的事。”

  后面的话,福福说不出口,只停在那,满眼瞧着秀梅婶子。

  “你放心,”秀梅婶子拍着福福的手,安慰她,“婶子就是和他们撕破了脸,也不会让兰儿进那样的人家!”

  “婶子,兰儿乖巧,又勤快懂事,”秀梅婶子语气坚定,着实给了福福不少安慰,就继续接着说,“若总是要嫁人,不如早点打算。”

  “打算?”

  “嗯,”福福点头,“我寻思,可不可以挑个合适的人家,彩礼出的和那边差不多。”

  “两户一对比,”福福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毕竟是想的法子,又在秀梅婶子跟前,就毫没顾忌,全说出来了,“到时候兰儿爹,也就是我大爷,总不好强推了兰儿去嫁那不好的。”

  “这人家,”福福看秀梅婶子听进去了,就说出顾虑,“怕是不好找。”

  “若是良善的,估计惹不过兰儿后娘,”月色朦胧,村子里安静极了,福福和秀梅婶子在月色下,沿着出村的小路,低低言语,“这隔三差五的使绊子,兰儿日子也不好过。”

  “若是太硬的茬,”福福担忧,“兰儿两边,都过不好。”

  福福搓着手,“我寻思,找个心肠好的,但言语不饶人,心多少狠点,也能和兰儿娘计较计较的。”

  “就是这样的人家,怕是不好找,”福福又说出自己的担心,“这人家的小子,还得对兰儿上心,才能两边护住兰儿,少受点气。”

  秀梅婶子一直没说话,心里琢磨事,很是有一会,眼瞅着眉毛皱起又松散,然后咦了一声,看福福。

  “你别说,还真有户人家。”

  福福瞪圆了眼,欢喜溢上心头,“真的?”

  “不过呢,”秀梅婶子眉头紧锁,又摇摇头,“眼下我瞧着,这门,也算不得好亲。”

  “不过你刚一说,我念头里呀,就想了这户,”秀梅婶子和福福念叨,月色下指了指,“跨过旁边那几座山,山头那边的人家。”

  “我也是前两年,德正家那会生了变故,十里八村的请了不少大夫,我曾跟前伺候过几日,听人念起的。”

  “有个大夫是他们村的,就每每出来帮忙说上两句,”秀梅婶子思索,想来记不太清,“说是那孩子年纪也不小,还没成亲。”

  “言语中说是生的丑,腿脚也不好。”

  “上头两个兄弟,下边还有弟妹,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

  “我记得,那大夫还说,说是这孩子挺能干,手艺倒是没有,也是卖力气。”

  “现在呢?”福福拉着秀梅婶子,“婶子可有打听?”

  婶子笑,“两三年前了,婶子就听了这几句,也不上心,若不是你说起来,婶子早忘了。”

  “不过呀,这孩子腿脚不好,年纪也大,婶子一想,也是亏了兰儿这丫头。”

  “但是他兄弟多,”秀梅婶子细声细语,“听那大夫的意思,兄弟几个和睦,也是托这托那的给他们这兄弟张罗亲事。”

  “我就想,这样的人家,怕是能拧过兰儿她后娘。”

  “就是这人,”秀梅婶子苦恼,“兰儿这般好,婶子总想给她挑个顺心顺意的。”

  “而且兰儿还小,”秀梅婶子继续说,“若是有年纪相当的人家,还能等上两年,对兰儿身子也好。”

  福福知道秀梅婶子是真心为兰儿打算,样样周到,只不是兰儿亲娘,做不来主。

  “但是你说的,”秀梅婶子笑,福福感受到了她的些许宽心,也心情好了一点,“婶子寻思真是个法子。”

  “等明日一大早,婶子就托人,打听打听。”

  “不但这户,就是十里八村正好年纪的,婶子都瞧瞧的托人问问。”

  “这近处的不行,”心里多少有了盘算,秀梅婶子话也多了,言语带着清脆,有股劲,“婶子远处的人家打听打听。”

  “让我娘家人,也问问。”

  “这一来二去,我还不行,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福福瞧着秀梅婶子这股欢快劲,心里也着实跟着高兴,兰儿这事,总是要嫁了人才能从她后娘身边脱开,不如早些打算,有秀梅婶子相看,福福很替兰儿安心。

  兰儿家,还有她保成小兄弟,福福没敢提,怕是也不好轻易过去。

  兰儿待保成,可是从小看到大,那亲姐弟的情谊,可是比别人的,更要好上几分。她自己吃苦耐劳,从没抱怨过,只保成受了苦累,她更伤心难过。

  福福心里叹气,兰儿若要嫁人,怕是放心不下保成。

  兰儿就是嫁了得意的人,保成留在家,日后,日后,福福不敢想,没了兰儿,她后娘的气,福福不敢想,怕是会撒在保成身上。

  唉。

  那对兰儿,更是苦。

  福福走在秀梅婶子身边,婶子是通透的人,兰儿若嫁了人,这后面的一遭,怕是早就想到了。

  “这日子呀,”秀梅婶子牵着福福手,此时出了村口,夜色下,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正回头往后瞧,是德正和益哥,看着她们,“还是得一步步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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