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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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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十五年六月晦日, 启安城金耀门靖桥旁,几辆马车一群人引得不少过往行人的目光。

天下兵马大元帅沈震死罪虽免却活罪难逃,被贬谪去西南戍边, 梁帝悯其情, 准许他在家中休养好身子,六月晦日是他出发去西南的最后期限。

闵廷章拿了一个荷囊塞给押班的班头,笑着说:“辛苦几位, 烦请路上照应我们元帅和少将军一二, 不胜感激。”

班头掂了掂荷囊,心中满意,遂道:“沈元帅为国征战沙场多年, 我们都十分敬仰他, 还请沈老封君和公子放心, 我们定然平安护送沈元帅和沈少将军到石门蕃部。”

“多谢。”闵廷章长揖到底。

班头受了这个礼,看了看日头, 说:“还有些时候,让沈元帅再与老封君话别吧, 我们去旁边的茶寮吃点果子。”

闵廷章再道了几声谢,目送押班们去了二十来步远的一处茶寮坐下, 才折回到沈挚身边,对沈夫人道:“夫人, 已经跟押班的打好招呼了。”

沈夫人抹去了眼泪, 连连点头:“闵军师, 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了,都是廷章该做的。”闵廷章接着又问沈挚一遍:“少将军,真要让我留在京城,我实在不放心元帅和你。”

沈挚坚定摇头, 握住闵廷章的手:“子建,你在京城比跟我同去西南更有用。还有袁校尉他们,让他们都好生在幽州呆着,不可轻举妄动。”

“那至少让谭大他们跟去西南。”闵廷章退而求其次。

沈挚再摇头,正要说什么,两辆马车在数十护卫家丁的簇拥下辚辚行来,在他们五步远停下,沈挚转头望去,看到马车上有临猗王氏的族徽,眼睛亮了一瞬。

马车门打开,先一辆下来的是王确和其妻谢氏,后面一辆下来的是王端礼和王妡。

“时东兄。”王确才下车还没站稳就快步朝沈震走去。

“士潜贤弟。”沈震上前一步,锁紧眉头,满面不赞同的神色,道:“都说了让你不要来送,如今谁粘上我都会有麻烦,你又是在盐铁司那样的衙门,更不应该……”

王确把住沈震的手臂,打断他的话:“行了,时东兄,人生在世若总是计较这些利益得失,哪里还能有真朋友。我就来送朋友了,谁敢拿来说事儿,我就跟他好生理论理论。再不行,我可以辞官嘛,我辞官著书去!”

沈震无奈无语,但窝心。

从去年入狱到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再到如今贬谪流放,他饱尝了人情冷暖,身边挚友仅剩一二,但也足够了。

谢氏下了马车就去跟沈老封君和沈夫人见礼,听到夫君“任性之言”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早就是见怪不怪了。倒是沈夫人庄氏不好意思极了,这两个多月他们家多亏了王家照应,要真因此带累了王家,他们沈家怕是以命相报也无用了。

王端礼和王妡上前来与沈家人见礼,随后王妡手一挥,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背着包袱过来,她说:“这些人跟沈元帅您一道去西南。”

“这怎么行……”

沈震要拒绝,王妡摆了摆手,说:“幽州那些人我留在京城还有用,这些人跟您去西南自还有其他安排,只是跟您一道上路罢了。”

“时东兄,就这么决定了。”王确不给沈震说话的机会,把着他的手臂强行回忆起两人少年时的交情。

沈老封君和庄氏拉着女儿连声感谢着谢氏,说着眼泪又下来了,谢氏好一番安慰。

王妡走到沈挚面前,王端礼拿出一封信交给沈挚,后者接过,面露询问地看着这兄妹俩。

王端礼说:“公仪,这是我祖父的亲笔,我二婶的娘家在西南倒腾药材,生意做得很大,你可让人拿此信去邕州果化州找孙家家主孙世金,旁的不说,要钱要人还是可以的,且孙家根扎西南,对那边各寨子的势力比我等了解得多。”

沈挚将信妥帖收好,拱手对王家兄妹二人道:“大恩不言谢,待有朝一日我归来,定以身相报。”

“想什么好事儿呢。”王妡说:“都已说定,你是我的,你用我的东西来报答我?”

沈挚一怔,旋即大笑:“是挚失言,还请王大姑娘宽宥。”

王端礼眨眨眼,看看妹妹,又瞧瞧友人,一头雾水。

“等一下。”他抬手,在妹妹和友人之中,选择问友人,“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妹妹的?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应和,你可冤枉我了,我把命给王大姑娘,我能对她做什么,该是她对我做什么才是。”沈挚笑看着王妡。

王端礼就也看向王妡,虎着脸说:“姽婳,这都怎么回事儿?”

王妡半点儿不为所动,拍拍兄长的胳膊,说道:“哥,你帮我把那押班叫来,我吩咐几句。”

王端礼瞧瞧妹妹,又瞪了沈挚一眼,才朝茶寮走去。

王妡看着沈挚,低声道:“西南边军校尉周士恢是蒋鲲一脉的人,想办法换掉他。”

沈挚不问为什么,只点头应好。

“沈家军我会尽全力保住,待你将来还朝依旧是你的立身之本。”王妡沉声郑重要求:“沈挚,活着回来。”

沈挚拱手,长揖到底,亦郑重回答:“挚,定不负所期。”

王妡半垂着眼眸,遮掩住翻涌的心思,接过紫草递来的柳条赠予了沈挚。

沈挚接过柳条,目光专注凝望着王妡,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不能说。

王端礼带着押班班头过来,那班头跟王妡行礼,笑容谄媚。

这两个月来东宫行事锐利,在朝堂上与皇帝分庭抗礼,把三皇子一派的人打压得厉害,朝堂上多是见风使舵的人,不少人站队到东宫阵营去了,即使不站队的也对东宫多有敬重,不敢再像之前那般无礼了。

连带着王妡又体会了一个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好生照看沈元帅,少不了你的好处。”王妡让紫草给了一个荷囊给班头。

王端礼说:“听闻你家小儿天资聪颖、可称神童,既有此资质,不如送去我王家家学里读书。”

班头一脸天上掉馅饼还是黄金馅的表情,连连点头哈腰,感谢的保证的话一箩筐。

启安城里谁不知道王家家学教出来多少高官大儒,那可是达官贵人的子嗣想进都不一定能进去的,他家小儿若是能进,那可……哈哈哈哈……

班头想大笑,但又不能在贵人面前放肆,只能憋住,脸都憋扭曲了。

其他的人听说是要押班送沈元帅去石门蕃部,一个个都不愿意去,他是倒霉被上峰点名了,但现在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倒霉,简直不能更幸运了好么,哈哈哈哈……

终于笑够了,班头一看日头,对沈家人道:“沈元帅,该启程了,否则就会错过宿头。”

沈震点头,然后拉过儿子沈挚一同朝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儿不孝,今日拜别母亲,万望母亲保重身子,勿以儿为念,儿也会保重自己,不叫母亲担心。”

沈挚道:“请祖母放心,孙儿会照顾好父亲的。”然后又朝母亲磕了三个头,道:“母亲保重。”

沈老封君难受得撇开脸,对儿孙挥了挥手,哽咽道:“去吧,去吧。”

父子二人再磕了一个头,起身,沈震握了握妻子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你要当心,我在家等着你回来。”庄氏努力不哭。

沈震沈挚再看了家人友人一眼,转头走上靖桥,走上流放之路。

身后,沈家人哭声震天,他们强忍着不回头,天长日高,他们挺直了腰杆步伐坚定地往前走。

庄氏本就身子不好,又大悲大恸,哭得几乎昏厥,谢氏扶着她上了马车,叫来郎中把脉。

王妡帮着把沈老封君也送上了马车,折身回自家马车上时,她心有所感,转头朝城门方向望去,一辆杏黄的马车停在城门前,周围有一圈护卫护着,车前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人。

那人对上王妡的目光,跟车里的人说了一句,随后快步朝王妡走过来,一拱手,道:“大姑娘,主子请你过去说话。”

王妡径直登上自家马车,扔下一句:“告诉你家主子,未婚夫妻大婚之前不宜见面,不吉利。”把马车门一关。

伍熊自打上次被王妡逼着吃了几十碟果子,被整怕了,连跟王妡说话都不敢抬头,王妡不过去他也不敢强硬要求,只能怂怂地回到杏黄马车前,跟萧珉如实回禀:“大姑娘说,大婚之前见面不吉利,不肯过来。”

萧珉:“……”

萧珉被气到了:“她还怕不吉利?她一个待嫁娘都敢进台狱,她还怕不吉利?!”

伍熊不敢说话。

萧珉气了片刻,才说:“你去问问,王妡什么时候跟沈挚有交情了。”

伍熊只好又跑过去拦住王妡的马车,转达了萧珉的问题。

王妡嗤一声:“我在官家面前都说过,我与沈挚青梅竹马,交情颇深,难不成萧珉以为我是在欺君吗?”

伍熊跑回去,把王妡的话复述了。

萧珉气得大骂:“一派胡言!真当孤好骗?!她嘴里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了!你去……”

“殿下,王大姑娘的马车回城了。”伍熊在外头说道,还补充:“跑很快,奴追不上。”

萧珉:“……”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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