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回他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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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岸的男人像是从这深凉黑夜中被烟花吵醒,静静立在喧闹之外,要看看是谁扰了好睡的妖精。
那探寻的目光有如实质,河中细细慢流的花灯光芒如一片小小的水波,在男人眼中漾开,竟有点心惊动魄的意味。
下一秒,男人身影拂动,墨蓝色披风比夜色更暗,在眼底疏忽一晃,下一秒,慕寒御竟然已经跨过水岸,径直落在他面前。
衣摆掀起一阵凉风,和着几点碎雪,如昆仑山巅缥缈的霜雪仙气,偏这男人又有股难以言说的邪气。
亦妖亦仙,亦正亦邪。
仿佛隔着一团迷雾,即便他站在离自己这样近的距离,秦翊歌也总觉得无论如何都看不穿他的模样。
慕寒御见她望着自己久久不能回神,竖起一指在她眼前一晃,“夫人?”
秦翊歌恍惚了一瞬,仿佛终于从妖精鬼魅的幻术中清醒过来,双眼微眯,“督主回来了?”
周围人骤见这从天而降的英俊男子,一些正放花灯的女孩立刻春心萌动,有几个甚至推搡着想去结实一下。
慕寒御正低头和秦翊歌说话,听的耳边嬉笑聒噪,抬眼冷冷一扫。
目光森寒,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冷淡和威胁。
他对着外人时,身上那种冷漠如霜又邪气妖魅的气息格外锋利,那几个推搡说笑的女孩立刻被吓得脸色一白,有人似乎认出了慕寒御,和伙伴低声耳语,所有人立刻惊恐地转身跑走了。
秦翊歌一脸无奈。
慕寒御将人吓走,少了旁人打扰,才慢悠悠地将秦翊歌有些松散的披风系带理了理,慢条斯理地说,“嗯,去城外查些事。”
秦翊歌眯了眯眼,并不拆穿他这有些敷衍的说辞。
秦翊歌转头一看,翠碧和那小男孩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本来热闹的河边竟只剩下他们两个,一双身影映在浮灯点点的河中,像是极亲密的依偎着。
秦翊歌呵了口寒气,望着倏然空荡荡的长街,“督主的马车呢?难不成是特意让姜轲先回去,来找我的?”
慕寒御道,“是。”
坦诚极了。
秦翊歌挑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风拂过,夜色更浓,有些冷了。
秦翊歌穿的不算单薄,只是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披了件披风,忘了拿手炉,又和孩子们玩了半天烟花,一双手冻得通红。
慕寒御垂目看见了,便将她的手牵着,合掌拢在掌心里暖着。
秦翊歌垂下眼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睫毛上有一层淡淡的光芒,水波一样漾开动人的涟漪。
慕寒御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似乎生怕将秦翊歌从那柔美的梦境里吵醒一般,“回家吧。”
回他们的家。
他在外奔忙一整天,天色一暗,便不顾别人苦苦挽留一本奔赴的家。
他从前觉得毫无人气,仿若一座囚牢,将他死死困在皇权的威慑之下的家。
慕寒御期待地等着秦翊歌的回答,秦翊歌应了一声,“好。”
似是长久的心愿终于实现一般,慕寒御眼中的神色更温柔了几分,他站在秦翊歌身边,微微落后一小步,高大的影子几乎能将身材娇小的女人全部笼罩其中。
秦翊歌一手向后伸,由慕寒御牵着,男人脚步故意慢了些许,秦翊歌牵着有些吃力,忽然十分好笑的想,身后仿佛牵着一条毛茸茸的,又傲娇着不叫人引着,又贪恋掌心温度的黑色大狼。
这好笑的念头一起,秦翊歌快走半步,身后一重,慕寒御执拗地牵着她的手不许她跑的太快。
那感觉便更加鲜明了。
秦翊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牵着慕寒御的手回头一笑。
女人眼中映着万家灯火,明亮的惊人,又因一丝贪玩狡黠的笑意而变得格外清湛。
她歪着脑袋,像只贪欢的雀鸟打量着他,“督主,你好像只大狼。”
慕寒御抿唇轻笑,目光向下,似乎有些嗔怒,可神情里又全是纵容无奈,嗤笑,“狼?吃人的狼?”
秦翊歌眼角弯了弯,双眼眯成两勾月牙,“嗯,吃人,偶尔也很听话。”
慕寒御默然不语,被她拖着走了两步,忽然道,“阿爹也说过,我像头狼。”
秦翊歌,“咦?督主年少时就有如今这通身的气派?”
慕寒御不理会她的取笑,想起往事,神情忽地沉静下来,“阿爹说,我在战场上杀人的模样,像一头吃人长大的狼。”
“有很长时间,他怕我困囿于杀人一事中,还曾让我在寺庙中静修了半年,”想起那段往事,慕寒御声音更轻,生怕语气一重,那平生里不可多得的明媚日子便烟虫似的被吹散了。
两人的身影被烛火的光照的很长,重合在一起的影子迤逦在身后,离的很近,又好像很远。
一路慢行,影子慢慢的晃,慕寒御的声音如微凉的梦境,沉静又轻渺。
“可我那时太过年轻,那忍得了青灯古佛餐餐食素的日子,去了没半个月,便和庙里的小和尚打成一片,还秘授了一些中原不常见的吃肉之法……”
年少荒唐,如梦似幻。
隐藏于山野阔木之间,只闻钟声,不见砖瓦的小小寺庙,漫山遍野的野兔和锦鸡,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里数不清的黑色小鱼——
除了战场上的刀光血色,除了将军府中被用旧的木桩木人,他所有美好的记忆里,最为活色生香的,便是在山上寺庙里那一段日子。
说着说着,慕寒御语气中有难得的轻快,甚至有几丝忍不住的笑意,“我教庙里的小和尚烤青蛙,烤鱼,用石头磨成的板子煎烤烹炸,偷寺庙地里尚未成熟的菜果……”
慕寒御低笑几声,“一起被师傅惩罚,整夜整夜地扎马庄,练功,山里清幽,每到十五,总能听见狐狸拜月时的叫声……”
山精鬼魅,比人间可爱。
秦翊歌静静地听他讲小时候的故事,脑海中忽然便描画出一个顽劣至极,明媚飞扬的少年郎。
文能通读百家,武能安邦定国,家中有严父慈母,深幽庭院。
若是没有后来那些变故,他不会变得这样阴沉可怕。
他该披甲执锐,开拓疆土,骑着高头大马,受万世敬仰。
他们转过灯火璀璨的长街,转入一条僻静无光的巷子,慕寒御的声音忽地一顿,饶有兴致的说,“慕家有门祖训,我至今记得。”
秦翊歌停下脚步,侧过头来望他,“慕家祖训,是什么?”
慕寒御定了定,双眼忽然便失了神采。
他低着头,从意气奋发的往事中抽离出来,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那段烂熟于胸,却又故意遗忘的慕家祖训。
“慕家在,当守土开疆,扫平夷狄,定我大隗万世之基。”
“慕家亡,亦将化为战魂,佑我华夏万世不衰。”
“慕家忠魂,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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