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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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破军,或是以破军替代北辰?”

重复了一遍,兰龄公主蹙一蹙眉:“磬儿,你这是在和阿姐说话么?阿姐听不懂。”

星谶之说出自海国,她去国已久又久居深宫,对星象自是不太了解了。贺兰磬轻轻一笑。

“阿姐听不懂没有关系,有人能明白就行。”

他的目光转向室外,神色意味深长,虽然他面对的仅是一片白壁。而白壁之外,一个人如遭炮烙般地转过了眼。

是百里长蹊。

国师一直以术法窥伺内室声音景象,之前舒无畏与天子的举动,如今公主姐弟的交谈,他在室外都看到听到了。贺兰磬是早发现他的举动,因此才把与姐姐说的话也顺带告诉他。

兰龄公主有所觉察,朝那白墙也看一眼,半晌问道。

“磬儿,诸神的星轨,真能作如许预示?”

“自然的,阿姐。”贺兰磬的神情变得肃穆:“因为我,就是传述神谕的使者。”

于是公主不再说话了,她凝眉不语。而室外的百里长蹊则一把攥紧了拳。

春光浸浸,海棠花已凋零,一片片落花如雪。百里长蹊走在映月湖的边上,贺兰磬所说的话仍一遍遍敲着他的心。

——除掉破军,亦或是以破军替代北辰。

——诸神星轨能做如许预示,我就是传述神谕的使者。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了,或许只会把这些当无稽之谈,百里长蹊却不这样想。

他是半年前遇到贺兰磬的,这个少年自称是白衣社的宗主,向大乾的国师昭示神谕。百里长蹊一开始自然是嗤之以鼻,少年一出手才惊得呆了。他星夜向天子告知此事,顺德帝却只淡淡答。

——死生有命,气运有时,桐州不可动。

说罢挥一挥手。

——国师退下吧。

百里长蹊便只能见他一个背影。

其实不待这个少年来说,顺德帝自己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那是在十年前,颖都的兵乱过后,百里长蹊好不容易在一片碎瓦残垣边找到他,他正和个琥珀眼眸的少年在一起。

那少年的目光如虎,正是来自桐州的少将军。少将军拄家传的枪,把少年靖王背在背上。他们身上都染满鲜血,百里长蹊一时窒了呼吸,定睛一看才发现还好那些血都是别人的。

——你做什么这样把他背着,他若是被流矢伤着了怎么办?他岂是你能随意碰的?

他放下了心,一边说一边把少年靖王抢着扶过来。靖王闭着眼。桐州的少将军冷冷的只是看他。

——我若不背着他,他早落在乱军里了。我躲不过的流矢,他更无法逃过。你说我不能随意碰他,他陷在乱军时你又在哪?

话说得刻薄刻骨,百里长蹊却做声不得。他忙不迭地与侍卫们安置靖王。直到少年舒无畏走得远了,靖王才睁开眼睛瞧着他的背影叹息道。

——破军将代北辰,此人是我的克星呀……

百里长蹊在一旁听着大惊失色,连连追问有何预兆,靖王却不再说话了;直到他登上帝位也对此事此人未曾提起。

直到若干年后,破军犯主的星象是遮都遮不住了……

百里长蹊在月下轩旁停住,扶住一截花枝。以破军替代北辰,那是不可以的;而让天子死,那是更不可以的。那么就只有……

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国师嚓地将花枝折断,朝御苑外走去。

春日流转,又是几天过去了。月下轩中有了生气,温钰终于可以出门行走。经过此事,他《不可接触的人名单》里多了一个百里长蹊。他觉得非常之丧,自己明明不过为了追查刺客,却凭空被国师强扑一道、又病了一大场。

这简直是新一轮的行刺!他愤愤想,却不敢再招惹百里长蹊。好在舒无畏一召即来,让他多少有些安慰。

好在这个强藩还是很不错的,不像那个权臣那么难缠。

温钰想着,轻叹一声躺在湖边的软榻上。他觉得有些遗憾。舒无畏所眷慕忠诚的天子并不是他,时至今日他依旧这么想。

他一叹息,青鸾便凑过来。

“陛下有心事?”青鸾问他。

温钰却不打算回答,只半笑半嗔地反问这臣子:“怎的,连你也要窥伺朕的心思?”

青鸾抿唇一笑:“小臣不敢。”他知皇帝没有真的生气。自从他上次往国师脑门上敲了一花瓶后,两人间的生疏就去了不少,皇帝甚至还会悄悄问他些朝廷宫中的私密事。

他没再追问,温钰反藏不住了。他坐起来八卦兮兮地问:“青鸾,你以前可曾听过舒无畏?他以前与朕可还有什么来往?”也就是顺德帝,在这次春狩之前与舒无畏还见过面吗?

青鸾不由好笑,答:“陛下与舒将军之前是否有来往,陛下难道不知?陛下不也让风行营查过将军履历吗?”

“你是不晓得朕失忆了吗?”温钰在青鸾头上敲了一记,小声解释:“风行营查到的不过朝廷案卷,若舒无畏与朕有什么这个……私相授受,风行营也是查不到的。”

顺德帝是风行营主子,风行营当然不会查到自家主人头上来,但青鸾这样的近侍就瞒不过了,若有往来,第一个要经过的就是青鸾。

青鸾想了一想笑了,目光从温钰身后抬起来:“当真没有。陛下若想知自己曾经与都护有何因缘,为何不当面问一问舒将军?”

“当面问他呀……”温钰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若当真问出什么憾事来,岂不无趣?”

他的笑容极美,如临花照水。青鸾微微一怔,不由低下了头:“陛下为至尊,天下尽为所有,会有什么憾事呢?”

“自然是有的。”

温钰往湖中扔一石子,清亮的涟漪在湖面一圈圈弥漫开来。

“譬如命定的未来,跋扈的臣子,其实效忠于他人的大将,都是朕心中遗憾。”

他轻轻叹息,青鸾的笑意味深长:“臣不明白。”

“你自然是不明白的。”温钰又是长叹,身后忽传来一声低沉的笑。这熟悉的笑声让温钰手中石子极没风度的咚咚掉进湖里,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青鸾看着自己身后笑那么促狭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陛下所遗憾的其实效忠于他人的大将,指的就是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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