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殿下……
舒无畏目瞪口呆, 看着那一身白衣的少年面目清朗地站着，眸中含一泓月光。
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如果说他原先对那少年只是思慕，如今这思慕已转化成了别的。冷气硝烟，浓雾冰岚, 一瞬间在他看来都有如春·光。他紧紧握他的剑，一时间喉头打结。舒无畏忽然觉得, 若是能一直在他的身边，其实也是不错的；他愿做一柄永远守护他的利剑, 无所谓桐州，无所谓天下, 只要能一直在他身侧……
“殿下……”少将军忐忑地笑：“没想到殿下其实深藏不露的……”
没想到靖王却忽然仰面倒了下去。
“殿下？”舒无畏大惊, 忙抢过去扶起他。靖王的脸色是死一般的苍白，舒无畏好不容易又拍又摇地把他弄醒了，靖王捂着嘴看看他, 突然噗的一下，一口口地把血咯出来。
“殿下！”舒无畏急得脸色变了。靖王亦是看着染手上的血直发愣。
“深藏不露个屁，老子玩脱了……”靖王苦笑, 艰难地把粒珠子给他：“这是隐身珠……你到神殿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打碎, 用我教你的方法……”
他话没说完就又昏迷过去。舒无畏忙抱起他来到神殿外, 找个高大的神龛钻进去, 打碎了那粒珠子。
啪。
他们的身影立即在大雾中消失了。
夜很快降临，周遭一片死寂，浓雾依旧未散, 啪嗒嗒化作了雨。
舒无畏在神龛中拥着奄奄一息的靖王，用他教给自己的聚气调息之法来救他。靖王阖着眼一动不动，原来他说的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病发死掉”居然是真的。少将军在桐州见的都是勇悍的军士，哪遇到过这样孱弱的人，一时间心中大惊大悲大骇，只担心那人就在自己怀中没了。
殿下……
大雨倾盆，在天地间扯一道幕布。少将军只觉心中酸涩，一滴液体就落在了靖王脸上。
而靖王也恰在此刻睁开了眼。
“……”舒无畏大喜：“殿下，你……你醒了？”
靖王不答，只哆嗦嗦伸手到自己脸上一探，气息微弱地道：“现在就哭丧……你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舒无畏：“……”
接着靖王指头一捻，眼睛顿时瞪圆了：“鼻涕……你滚……”
舒无畏面红耳赤地用袍袖胡乱为他擦脸。靖王气喘吁吁地把他一推。
“别碰老子……老子有洁癖……”
少将军只得讪讪地收回手。这么一个动弹靖王又开始咯血，舒无畏赶紧再次把他搂住了。
内力灌入，靖王的气息稳了一些，开始兴高采烈地八卦。
“少年！够深情哇！”他鸡贼的目光灼灼：“没想到你一顶天立地的汉子，居然也能哭这么惨——你这番情谊，殿下本人知道不？”
“你——”舒无畏涨红了脸：“你能消停点不？你才刚刚咯血呀！”
他把靖王摁住叫他别再乱动。靖王却不以为意地抹一抹嘴：“咯血这个……你若想和本殿下在一起，迟早都是要习惯的。少年你该感谢我，要没我出手，你怎么可能对本殿下一亲芳泽……”
他满嘴没个正经，舒无畏双臂环抱着他，连把他的嘴捂上都不能，只得凑近他恶狠狠道。
“你再胡说，我可要下嘴咬了！”
可靖王接着眼睛一闭。少将军立时变作惨叫：“殿下，殿下！臣不怄你了！你醒醒呀殿下！”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天明时靖王渐渐清醒，愤愤不平地唠叨“你把老子都摸了个遍呀”，舒无畏却不敢再和他闹。好在靖王很快变得安静，他叫舒无畏把他搀扶着坐起，让他看神殿上方的天。
“看到没有，那上边。”靖王举目示意。
舒无畏抬头望黝黑一片雨云：“那上边有什么？”
靖王叹了口气：“心静一静，你再仔细……”
于是舒无畏把心神凝下来了，他听到淋漓的水响。它们瓢泼在枝叶和屋檐，间或夹杂着窃窃的私语。
——其中一个孩子，找到了……
——就在附近……
——快一些，在门关闭之前……
这些声音夹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像是从濒死者的胸膛中传出来的。舒无畏在战场上听到过这种声响，心下一震，立时将战剑握住了。
靖王觉察他的动作：“傻孩子，你指望再次用剑把死人杀第二次么？”
“死人？”少将军转头看他：“昨晚那个是死人？”
“不算纯死人，但也差不多。”靖王恹恹地咳了几声：“他们是过去时空里海国的勇士，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多年来一直被挡在时空之门那边……”
“海国？”少将军并不能懂：“那扇门在哪里？这些生死之间的人为什么到我大乾来？”
靖王叹息着在他臂弯中倒下：“门在云上。时空之门已经越来越不稳，快要关不住了……而这些死人到大乾……”
“是来找我的，还有我一个妹子。”他疲惫地阖上眼：“昨晚我用尽全力杀掉其中一个，形迹就这么暴露了，这身体也受那股力量反噬……呵，海国的力量，哪是陆上人能拥有的……”
“这扇门一定要关上，但愿我们的运气不要太糟吧……千万要藏好一些呀，翎雪儿……”
翎雪儿……是谁？
少将军持紧了他的剑。靖王很快又开始意识不清，他静静抱着他，维持他的呼吸心跳平稳。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暗下去了。舒无畏终于看到了那扇门，也看到那些蒙面武士从哪里来的了——云中现一圈漩涡，黑武士在漩涡中出现，随雨滴降落地面。
硕大的马蹄敲击地面，黑武士反反复复地在徘徊在颖都城，发出猎犬般探嗅的声音。又是两个白昼过去了，舒无畏已看不清颖都的房屋城墙。他只觉如坠深海，黑武士带出的水汽将整座城淹没了。
能有人发现他们么，靖王所说的会到槐树下接应他们的人？少将军对此深感忧虑。而到了第三个夜晚，黑武士们终于围拢到神殿外。
——只剩这里，那个孩子一定在……
——可这里，受大巫的庇佑……
迟疑着商议，黑武士终于靠近了神殿。他们吹起海螺造制的号角，成群结队地往神殿涌。他们团团围住了两个少年藏身的神龛，舒无畏将靖王所给的三支箭取出来。
他稳稳地瞄准，咄的一声，最前面的一个黑武士倒下、地面只留一套玄色盔甲。蒙面武士们的马匹略停一下，随即兴奋地议论起来。
——是那个孩子，拿着箭的……
微微一愣，少将军心想：他们是将自己错认为靖王么？
若是这样，最好不过！
他拈起第二支箭正要射·出，背后忽有人轻轻一拍。
“少年，我说过这是你保命的箭呀，你不用来逃走，反用作这——无谓的勾当么？”
是靖王，他不知何时醒了。少将军举弓绷紧腮帮子：“出不去了，带走一个是一个吧。”
“不，你出得去。”靖王仔细看外面：“他们是冲我来的，你现在不声不响地溜出去，他们不会在意你。”
“嗯？”少将军愣了愣，哈的一笑：“那我还是别出去了，你落在他们手里，能讨得着好么？”
“所以你留在这，是为与我生死与共的？真深情呀，我都有些感动了呢……”靖王轻轻咳了几声：“只可惜呀，不是为我。”
“不是为你，我为鬼么？”舒无畏没好气地说，他只觉整张脸都发烫了。
没想到靖王笑了笑：“对殿下本人而言，我和鬼差不多——扶我起来。”
他凭靠着舒无畏的胳膊起来，指着天道：“不要浪费这支箭，看到天上没有？云里的那扇门，用箭射它，我好把门关上。你能射中。”
于是舒无畏转而瞄准了那片雨云。他的弓很快拉满，靖王在他耳畔轻声说。
“我走啦。忘了今夜。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什么？”少将军一惊转头。靖王在他腕上一弹，他的手松了，箭离弦而去。一道青光也同时从靖王身上迸起，靖王仰面倒下。青光缠绕箭上飞入雨云，轰的一声，云中的漩涡逆向旋转起来。
雨顿时停了，雷霆震天，天地间刮起大风，黑武士们低下头吱吱直叫。可他们无法抵挡地一个个被轰鸣的大风卷走了，如同出现的那样，消失在云里。
而神龛中的两个少年也被巨大的轰鸣震晕了。天亮时舒无畏率先醒来，寻找靖王的护卫也到了。那是百里家的马车，百里家的少家主终于找到了靖王。
“这就是十年前发生的事了。”
钦天监中，武摄政王舒无畏对此事做一个总结。
“此事太过诡奇，后来我问过许多人，没一个看到云上的门和蒙面的黑武士；包括你。”
舒无畏轻叹一声：“百里长蹊找到你后，你昏迷了三天，我也赖在你的寓所外等了三天。后来你派人叫我进去，告诉我这不过是我与你共同坠入的一场幻梦，让我不要再想。”
后来靖王回宫，颖都平复。没多久敕令下来让诸侯入侍的少主们都归国归府，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舒无畏。他回到桐州，半年后听说靖王被立为太子。重生前他到颖都参加春狩时曾当面问皇帝兵乱中的事，皇帝回答他。
——朕不记得了。
那股子疏离冰冷是他在望鹤楼遇着的靖王殿下了。舒无畏总疑心他其实是知道什么的，否则为什么他的神色犹豫且闪避呢？好在临他出门之前，皇帝温和地又告诉他。
——将军所逑，必会重逢，只是并不落在朕的身上。
“所以这个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舒无畏从颈下摘出一个东西。
“你看，这是当初你给我的东西。三支箭我用了两支，最后一支的箭杆没多久就朽坏。我找巫者来看，他们说这是因箭上附着太过强大的力量，木杆无法承受，所以朽了。但箭头还是好的。”
因多年佩戴，箭头已被磨的平滑温润。温钰从舒无畏手中接过箭头，抚摩着它低头不语。
而舒无畏继续问道。
“所以，我想问你。这件事情，是真的么？我们是不是曾共同在颖都的兵火中跑过？这一切难道都是我做的一场梦而已？”
将箭头握在手里，过了很久温钰才说。
“这件事是真的。这是我给你的东西。没想到那只小沙雕……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