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来42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借来42

20161123增删

地里就没有收成了。

低头,发现鞋带松了,弯腰,蹲下,替他系上,王丽英说:只顾玩。

伸腿,大脚丫压住小脚丫,张和尚说:我的也松掉了。

啪,打在腿肚子上,王丽英说:滚。

缩回,叉腰,转身,嬉皮笑脸,他说:站在河边,仿佛回到童年。游泳洗澡,大热天,一点不热,河底的水,透心凉,像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既是一个天然游泳池,又是一个天然而巨大的卫生间,哈哈。

宁静的小河,歪歪扭扭,通向远处,似乎没完没了。以前,河是七里庄村民走出去的唯一通道,小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现在,小船难觅踪影,河不是唯一通道。电瓶车,摩托车,小汽车成了村民交通工具。弃河取路,大势所趋,不仅仅因为速度,而且还因为装卸便捷程度。用车拖货,省短驳,一步到位。用船运货,需要短驳,不能一步到位。

出行方式的改变,放弃河道在所难免,即使依依不舍也不得不放弃。同时,要求道路必须变化,修路成了一块心病。从泥巴路变成了水泥路,投入不是几万,而是几十万,从狭长道路变成宽阔马路,投入更多。窄,不好会车,宽,大势所趋。之前,时不时有车子开进稻田,掉进小河。现在,除了醉酒之外,基本上没有人会掉进河里开进稻田。十几年前,淹死过人,十几年来,没有淹死过人,现在,都是一个孩子,众星捧月,看得紧,跟宝贝似的。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像一块伤疤,不回忆,不触碰也疼,碰它更疼。痛定思痛,吸取教训,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那天,女孩进屋,从竹竿上取下毛巾,扔进洗脸盆,端着脸盆,蹑手蹑脚走到妈妈旁边,水缸和她一般高,一粗一细,杵在那里。妈妈忙着烧菜,顾不上她。

推开水缸盖,取勺子,准备取水。踮起脚,舀,一下,又一下,没能舀到水。

倒入锅,翻炒几下,腾出手来舀水,拿着瓢的妈妈没有在意身边的女孩,自顾自,往锅里添水。没有舀水给她。

女孩丢下瓢,耐心等待。

妈妈还是没有舀水给她。

看着妈妈拿瓢,一次又一次舀水,全部倒入锅里。

她端着脸盆,眼巴巴看着。

转身离开,她边走边说:妈妈,我去河里洗。

妈妈随口答应,说:那你快去快回,饭马上好了。

女孩说:嗯。

啪,树断了,掉下来,压在网架上,他扭头,说:网架都枯了。

拽住孩子,她说:回家。

张和尚扯下苦枝头,甩开,

孩子从苦树底下钻出去,

皮皮说:后来呢,

张和尚问:刚才,我说到哪里啦

皮皮说:女孩去小河洗脸。

张和尚点点头,欲言又止。

王丽英说:别说了回家。

皮皮不肯,不依不饶。

张和尚只好继续。

头发乌黑,扎在一起,两小辫子,左右开弓,像山羊的两个角,小辫子末梢有一圈红色的牛皮筋。上着一件小白兔图案嫩黄短袖,袖口处有两圈绿色圆环,下穿一条白色迷你裙,光脚,像白萝卜似的。穿过笔直的小巷子,她没有遇见任何人,

这个点,都在家里吃午饭。

浸在水里的台阶,年久失修,石块晃动,长满苔藓,非常滑,像抹油一样。踩上去,失去平衡,咕咚,栽到河里,她沉入河底。

河面恢复平静,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妈妈烧好菜,端到桌子上,一个人先吃了起来,妈妈在赶时间,因为迟到要扣分。在那个时候,农民都叫社员,乡政府都叫人民公社,村也不叫村,叫大队。至于为什么叫公社,说法很多,比较靠谱一点的说法有二个,一是源自欧洲那边的巴黎公社,另一是源自祖先那个古老的祭祀场所。到底哪一个靠谱或者接近真相,谁都说不上。事实上,没有什么真相可言,不存在什么真理不真理,换句话说,没有什么标准答案,也不存在真相只有一个的说法,换句话说,没有真假也没有什么对错。公社也好,乡政府也好,村也好,大队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生产粮食。为了多生产粮食,把农民组织起来。组织生产没有错,但是,组织与粮食多少无必然联系。城里非常缺粮食,城里人买粮食要凭票,一个人吃多少粮食是政府或者国家规定的,不论胃大胃小个子高低分量轻重,不论胖廋,一律供给这么多。是够吃,还是不够吃,一刀切,一律这么多。城里都这样,农村更不用说。粮食,宝贝似的,从中央到地方都在抓革命促生产,时不时搞运动,反这个那个风,批林批孔,诸如此类。事实上,一般而言,在农村公社大队,多多少少有一些富人,不是这些人本身是富人,而是这些人的父辈爷爷有一些钱财,换句话说,这些钱财是继承的。让这些人自觉自愿交出钱财,可能性不大。之前,不可能移民国外,也没有人高调做慈善,现在都高调做慈善,随时随地移民。钱可以随移民走,地不动产走不掉。其实,这些人手里没有什么钱,充其量就是有一些地。没有钱,土地也行。之前的之前,打土豪分田地,不算个事,凡改朝换代都这么干。这些人因为失去土地而怀恨,咬牙切齿。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不记恨,人家惦记着呢。夺取或者失去土地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惊天动地的事情。夺人钱财更要命。在和平年代,财富取得靠劳动,不劳而获是犯法的事情。在战争改革改朝换代期间,即使发生夺人钱财的事情,也合情合理。但是,即使合情合理也不能心安理得。占理,必须洗脑,洗脑要搞运动,要抓人关人。不占理,站不住脚,根基不稳,江山社稷摇摇晃晃。

从战争到和平,或者,从和平到战争,都在转眼之间,无论什么样的革命都是换一批人发财。

个人财富说没就没了。

国家财富说丢就丢了。

到了国庆节,都要抓一批的。平时,开运动会,批斗会。这个运动会不是那个运动会,不是体育,而是政治。虽然都隆重,也一样有项目,但是还是有区别。体育运动会上比的是竞技项目的话,那么政治运动会是杀人的,用软刀子杀人。一般而言,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头衔的,公社管委会主任,大队民兵连长,造反派司令,公社秘书,贫下中农代表,诸如此类。站着戏台边沿的人,都是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虽然人在主席台上,但是心不在台上,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被五花大绑,被戴高帽子。帽子,见怪不怪,但是市场上没有,空前绝后,太绝了,帽子,差不多都是纸糊的,里三层外三层,帽子和人一样高。高帽子,名副其实。自古以来,给人戴高帽子是比喻拣好听的说,不说人的坏话。公社不同于古代,高帽子含义不一样,戴高帽子往往和游街示众联系在一起。对人的侮辱,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差不多到了登峰造极地步了。吃不消这样侮辱的人,回家之后偷偷地上吊了。即使死了,也不放过,给人家准备另外一顶帽子,畏罪自杀。这样做,除了让夺人钱财心安理得之外,还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地富反坏右不敢乱说乱动了,不等于新的情况不会发生,即使一刀切搞运动也不可能一样平均,十个手指有长有短,运动有严有宽,有紧有松。在宽松一点的时候,冒出小荷尖尖,成为新的地富反坏右,在严或者紧的时候,公社好,土地不发给农民,以免产生新地主,割尾巴。不管怎么说,土地只能种庄稼,除了种庄稼还是种庄稼。组织起来种地,集中种子化肥土地,不集中镰刀粪筐,集中人员,不集中孩子,集中自留地,不收缴宅基地,集中统一出工收工时间,不集中睡觉时间,集中粮食,不集中吃饭,事实上,搞过大食堂,搞不下去。连播种放水收割都集中起来,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挥舞着鞭子,羊儿呼啦啦来,呼啦啦走,生产队长嘴里含一哨子,像牧羊人,哨声就是命令,村民或者社员都竖起耳朵,像羊群。生产队长的哨子非常厉害,不亚于县长的官印。

谁都害怕哨声,哨声一响,不得不撂下饭碗,不管有没有吃饱,即使饭没熟也要冲出去,碗在桌子上打转,人却在田间地头了。不敢赖在后面,赖在后面会挨骂,甚至会挨皮鞭。事实上不是没有人赖在后面,而是有人偷懒并且大有人在。那些赖在后面的人都是有背景的,要么是队长的媳妇,要么是队长的情人,之前的之前,特权表现我分封制,现在特权源自于任命制。队长的特权源自哨子,哨子是任命的产物。曾经说过,村民和土匪的故事,为什么一个村的人打不过十几个土匪?为什么泱泱大国打不过小日本?因为村长不是村民选举的,而是上级组织任命的,村民和村长不能同心同德。山大王是土匪推举的,艳压群芳或者技压群芳,并且同心同德。自古以来,特长长得像特权,有一技之长的人从政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人尽其才。一技之长或者特长演变成特权,肯定坏事,并且毒性更大。一查一窝。从古到今,这么多年,社会生活变化不小,但是特权一点没有改变。如果说有变,那么,变的无非是从赠送变成了交易,从被动出租变成了主动寻租。

哨声响,心在颤抖,妈妈的牵挂一点点多起来。女孩去河边洗脸没有回来,连饭都没吃呢。吃到一半,碗里还剩二番薯,哨声响了,即使没有吃饱,也不得不撂下饭碗。在心里责怪女孩,怪她不懂事,洗脸半天,还不回来,说不定又去那边玩去了,哎,一个字贪玩。压根没有往那边想,怎么也想不到此去不回,一去不返,怎么也想不到此去却成永别。妈妈和其他村民三三两两走过小桥,像羊群一样,

生产队长含着哨子,才买的哨子,有人说是公社发的,那是装备或者标配。是公社发的,还是队长买的,两村民为此争夺脸红脖子粗,差一点动刀子。不难看出,哨子非同一般,非同寻常。之前,没有哨子,只能吹牛角,脸憋得通红通红,连痔疮都凸出来了,响了。有时候吹不响,费了半天,愣是不出声,连换几个人都没有吹响。现在,有了哨子,算是鸟枪换大炮了,嘘,嘘,清清楚楚,叽叽叽,清脆响亮。哨子声音是高音,非沉闷的牛角可比。按现在的时髦说法,那是高科技装备。此外,管理起来也方便,塞裤兜,挂脖子上,怎么使都行。自从有了这哨子,相当于竹竿换了钢鞭,力度加大了,效果明显了,谁还敢说没有听到。以前吹牛角的时候,有人说听不到。现在,清清楚楚的。

在田地干活,身在曹营心在汉,妈妈惦记女儿。没有吃饭的女孩。不知道吃饭没有。锅里有米饭,也有番薯,米饭不够吃,番薯帮衬一下。城里吃商品粮,配给制的,一个月吃多少斤,多了没有,少了活该。城里人不够吃,那是国家规定。农民种粮食,按理说够吃,但是,农民偏偏吃不饱不够吃,因为粮食都上交了,为国家做贡献了,没有米面,只能啃番薯。这就是泱泱大国农民。像羊群一样。女孩应该回家了,应该坐在家里啃番薯。妈妈不愿意女孩啃番薯,特意留下白米饭,女孩吃米饭,妈妈啃番薯,天下父母心。顺便指出,之前,认为米饭好于番薯,因为米饭比番薯耐饥。现在,番薯价格高于大米。丢下饭碗,匆匆忙忙来到田间地头,干的活是挑河里的泥巴,弯腰,担上,爬坡,一点不轻松,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中间不休息,那劳动强度大了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负重,马牛不如。为了多打粮食,把流传几千年的一年一季种植制度废除,改成一年二季。夏天又要收又要种,劳动强度不是一般的大。对一个女人而言,其压力,可想而知。

弯腰,拾起一根树枝丫,举起,抽打,王丽英说:走。

扭脸,歪脖子,张和尚说:别,痛,走了。走了。

王丽英说:你也知道疼啊。

张和尚拽皮皮,往前奔,

皮皮说:后来呢?

张和尚一边走一边说。

突然,有人在疯狂的跑,追赶,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在跑,拼命地跑。几条狗在窜。领头的是村上的患有癫痫病的二十多岁的又廋有矮的瞎子阿三,跟在瞎子后面的是几个屁孩。在田间地头干活的成人都直起来,探头探脑,像受惊的袋鼠。孩子,怎么了?不对头。扔下家伙,飞奔上路。有人溺水的消息传达开,村子沸腾了,像炸锅一样。腿都软了,男人跑在头里,呼哧,呼哧,喘气,像黄蜂似的,到河边,不幸的一幕还是出现了,现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扑通,扑通,接二连三的下水,连狗都跳下去了。

女孩漂浮在水面,头发散乱,趴着,像熟睡似的。短袖,迷你裙,谁家的孩子?

瘫倒在地,几次晕过去,妈妈悲痛欲绝。

邻居大婶上前搀扶。

男人下河,尸体被捞上。

突然,挣脱搀扶的人,扑向女儿,妈妈疯了,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