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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襄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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倡后者,邯郸之倡,赵悼襄王之后也。前日而乱一宗之族。既寡,悼襄王以其美而取之。--《列女传·孽嬖》

我父亲是晋阳陶匠人,一次去中山拜访移居多年的表亲,在中山遇上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是玁狁人跟随父亲回到晋阳成了亲。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白日不出门,晚上也只会在家门口等待父亲。我不知晓是为什么。

后来又邻里的小孩子成群的跑到我家的院子前,齐声唱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我这时才知晓为何母亲不喜出门。

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带着我和母亲前往灵寿。我听见父亲对母亲说道:“太原、上党地区又多是晋国公族的子孙,弄虚作假相互倾轧。灵寿原是中山都城,民俗复杂,若是兰儿在那里长大会好一些。”

可没想到到了灵寿不过一年,父亲却殁了。我与母亲还有幼弟零丁孤苦,先靠着父亲留下的钱财糊涂的过了两年。而后,生活不能在继续。母亲只好前去做舞姬,母亲挣了很多钱财,取自男人,也用自男人。我看着母亲一个接着一个被男子骗了多回。后来,她不愿意去跳舞了,家中不能开锅了。幼弟拉着我的手,不停叫着饿。乐坊的掌事找到了年有十一的我,母亲看着我被他带走。她留言,“螈儿是你父亲留在最后的骨血,你也不想他饿死是不是?”

当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已是整个灵寿最有名的舞姬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日,在宾客之中坐着几个不一样的人。其中一个人贵公子的打扮,举止间都是如此儒雅。我在高台上跳舞时不时多看了几眼。

可没想到一个醉酒的大汉突然闯上了台,用力将我抓住。平日虽少不些侮辱,但今日我也想,也不愿。我挣脱大汉粗壮的手臂。这时,那个公子冲了过来,拉开大汉。

二人动起了手,我本担心胡人轻健骁勇,我原担心公子会为大汉所伤。但是公子是一脚踢到了大汉,大汉便再不能起身了。

“多谢公子。”我羞嗒嗒地低头说道。

他连着几天来看我跳舞,我时而陪着他喝酒。我知晓了他的名字,赵昌。从邯郸来的赵氏公子。

“媚好,我怎么觉得你的眸似乎有靛色。”

“我母亲是玁狁人。”

他并未因此对我露出厌恶的眼神,而是笑着说道:“怪不得,如此好看。”

舞坊的姐姐说男女之情很神秘,神秘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他每日都来看我跳舞,有一日,他未来。我跳舞都无精打采的。翌日,他来说是昨日去打猎了。所以未来。

十五日后,他突然对我说道:“媚好,我要走了。”

“去哪儿?”

“我来自邯郸,现在家中父亲有事命我归家。”

我不知说什么,他见我低头。上前握住我的手,说道:“我办完此事,便再来灵寿迎你。”我抬头对上他的眼,见他脸上是坚定。我笑着说道:“我等你。”多年后,得知了他的身份我才知晓这年入秋他对我说的这句话,是在心中下了多大决心。

这时我们的离别并没有很多伤感,因为他说他不日便会来灵寿,我们很快又要相见了。我知晓他定是世家公子,可以为他妾我亦心满意足。

可他过了半年还没有来,过了一年也没有来。我继续在舞坊跳舞,而他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时而有富甲找到坊主想要迎娶我为妻,但我都没有同意。

我的弟弟螈儿说道:“姊,你虽被男人欺骗了。但至少没有被骗取钱财啊。”

我心中想到骗财都比骗情好。被骗了钱财再挣便是,但若是被骗了情,再就无法爱了。

又是一年后,母亲病故。她临死前对我说,要照顾好螈儿。我自然会照顾好螈儿,就算不用她交代。自父亲殁后,我讨厌母亲的种种行为。因为她的死,我选择原谅。

我变卖了所以家产,向坊主为我自己赎了身,没了所有家产带着十二岁的弟弟去往王城邯郸。我年十七。

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他会骗了我。那明亮的眼眸是不会骗人的。我入邯郸的时候,城内万人空巷。好不热闹。

一月内在北城中打探着赵氏显贵,未听闻有赵昌此人。我心灰意冷,也没了钱财,便嫁给了一个落魄赵王宗族。家中只有三间瓦室,一个下人。

我嫁入赵家,因为弟弟年幼。我也将他带来,可是公婆本就不喜我,之后便常苛待我。夫君赵盘虽无什么大的本事,但老实憨厚。从来不嫌弃我出生卑微,对我很好。我虽不喜欢这个粗犷的大汉,但亦感谢他的收留。

半年后,我便对赵盘连感激之情也都没有了。他常喝酒,每次还要周身都是恶臭的情况下要同我苟合。就在清醒的情况下,也是对我多加辱骂,对我的靛色眼眸进行辱骂之词。

有一日,我发现螈儿的脖颈有不正常的青紫色。我一问,他不答。我再问,他大哭。我明白这都是什么做了留下的痕迹。公孙家中的唯一的子嗣,现在怎么成了绞童。我心里恨啊,恨啊。螈儿才十二啊。

我手上握着杀猪的尖刀,从白天等到黑夜。门‘哐’的一声被推开,我双手紧握尖刀。定睛一看,是隔壁的婶子。

“你男人出事了。你还不去看看。你公姆都在街上去。”她着急说道,并未注意到我袖中露出来的尖刀。我将尖刀用长袖遮挡住。问道:“赵盘发生何事?”

“他今日喝多酒,在路上与人冲突。被打死了。”

我喜极而泣,连忙说道:“死了好,死了好。”身子奇怪地看着我,骂了一句‘疯子’。便离开了。

赵盘死了,我没有孩子。若是有我也要将他掐死。赵盘的父母去赵盘的弟弟家居住。走的时候,拿走了所有东西。盉,鼎,蟠螭纹豆,鬲是一个都不留的。

他们要将这府苑变卖,命我和螈儿迅速离开。我是愿意的。

这年,我凭着绝色惑人的容貌顺利进入邯郸的一个大舞坊。舞坊是当地乐人、舞姬都最佳的一个。我每日都能看到台下有诸多达官显贵。

新王登基,邯郸城万象更新。

有一日,一个戴着玉冠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乍一看还以为是赵昌。但是并不是。我恨他,他给我希望,却也亲手打破了它。

后来我与这男子有了接触,他告诉我他的名是‘偃’。我看出他不太开心,我主动问道:“公子因何事困扰?”

“我有两个兄长一个小妹,母亲在兄弟之中原先最爱大哥,可大哥不幸遇难。而后母亲有重视二哥,想二哥继承父亲的家产。可二哥在外游历,了无音讯。父亲过世,只好有我继承家业。可母亲却因此怪我,处处干涉我的决定。”

“她就是将我看成一个无用之人,若是我小妹是男子。母亲断然不会让我继承家业!”

我给他递去一杯酒,说道:“不论在旁人心中如何想,在媚好心中公子最好。”

他将我拉去房间,行男女之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躺在我的怀里,我见过那么多男子。向这样没有受到家人肯定的失意男子,我最明白如何对付。

他对我说道:“媚好,若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我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你娶妻了?”他点了点头,说道:“是母亲订下的亲事。”我摸着他的脸问道:“你喜不喜欢她?”

他蹙着眉回答道:“本来是喜欢,她很漂亮,但是缺无半分趣味。”他的手伸过来抓住我的胸,说道:“我现在只喜欢媚好。”

又一日,坊主告诉我要好好把握住这个公子。

因为他是赵王,宫里的赵王。我当时惊得松开了手里拿着的酒壶。

我在他面前并未表现出我已知晓他的身份,我悄悄地观察着他。每次他来都会带着七八个侍人,他身上那件衣袍的料子是我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相同的,头上的那顶白玉冠上面窃曲纹又怎会出自普通工匠之手。

他时不时谈起他的家事,他的夫人有孕了,主动为他收了妾。我又问道喜欢不喜欢妾。他说:“唯有媚好得我心意。”

他说,他小妹上次在家中摔了一跤,膝盖有了淤青。他母亲便让她小妹在出行皆用辇,他说他本来也疼爱小妹,可是母亲主动提出来让他心中气恼。

我问:“为何小妹出行乘辇,公子会气恼?”我心中知晓因为在宫中,只有大王才能乘辇。

他被我一问,一时语塞。他支吾说道:“因为乘辇太过铺张浪费。”

我点了点头,说道:“原是如此。”

有一日,我正同他在屋中脱衣。此事突然闯进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容貌姣好,身着华贵。我一看便明白了,那女子眼中突然涌出泪水。哭着跑走了。他也是一脸惊慌,穿上衣物跑去追他夫人了。

我甚是觉得好笑,我向坊主问道他妻的来头。坊主说道:“燕王嫡女。”

这并不出我所料,每个女子的命运怎么都如此不相同。我一时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子有些嫉妒。人说‘静女其姝’,谁不愿成为‘静女’,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为倡?

第二日,赵王偃再来时,向我道歉,说昨日不应该未向我说明白便就跑开了。我一笑说道,“无碍,夫人毕竟是你的妻。”

“我就知道媚好大度。”

第三日,赵后来找我。她站着对我说道:“你可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

“不知。”

“他是赵王。是邯郸宫之主。”我懒得表现出惊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大王出宫来此会惹得朝臣暗自诟病,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劝说大王。让大王专心朝政。”我心中想到这女子果然天真,我说道:“这非奴力所能及。”

她没想到我会拒绝她,气恼道:“你。”

转而她恢复端庄样子,说道:“母后对陛下想来严厉,以你的身份,她定是不会允许你入宫的。若你不听我的好言相劝,那时母后会使什么手段我就是难以知晓了。”

燕公主仰着高傲的头颅离开,一群侍女紧随其后,用眼光向我吐吐沫。

过了几日,赵王偃未再出宫看望我。我突然想念家中的弟弟,自我进舞坊,便在舞坊里屋。但是我不想弟弟也住进舞坊,便在邯郸里买下一间寻常的院子。让弟弟在这儿居住,我平日就给他钱够他生活。

我走到家外,只见屋舍早就成了一片废墟。看着样子不是今日发生的,我惊慌失措。跑去隔壁王婶。

我哭着问道正在院里晾衣物的王婶,“王婶,可见着我弟弟?”

“你啊,这个当姐姐的。跑哪儿去了!几日不归家。”旁人都不知晓我在舞坊做舞姬的事。

我骂道:“你若知道我弟弟在哪儿就直说!不知道便就算了,少在这儿教训我!”

她一愣,瞪了我一眼。手指向她家屋舍。

我跑进去,果真见我弟弟躺在她家床榻上,手脚接缠有白布。“螈儿,你这是怎么了?”他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姊,别哭。我没事,上了药。幸亏没烧到脸上。你方才在外面吼王婶我都听到了,姊这样可不对。”

他说,昨日午时,他同王婶家的黑子在王婶家的院子里晚斗鸡。七八个人经过,他未注意。等到家那边是一片火光,他才知道是房子着了。螈儿想着家中有财货,想拿出来。结果没有拿出来,反倒烧伤了手脚。

我抱着弟弟的头说道:“钱物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性命无忧。你可是公孙家唯一的子嗣了。”

“姊,是谁如此大胆敢白日在邯郸防火。”我不语,想起当日燕后的提醒。我为弟弟换药,轻轻解下他手上缠着的白布,让他疼得大叫。我看那被火烧伤的皮肉,这那里还是皮肉啊。我的心好像在滴血。为什么?就因为我们身份卑微,就要无端受人欺负吗?那些自以为是的王宗贵族是吃人的貔貅,饮血的饕餮。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如此轻贱么!

看着因为受累的昆弟,我心中作痛。恨意上心头。

我将弟弟带回舞坊,一些艳色的女子上前调戏。皆被我挡开了去,我的弟弟可不能跟这些女子有来往。坊主走过来,问道:“这是?”

“家中不幸失火,所以将小弟带来。在我跟前,我也放心些。”

“这个好说。”坊主同意了。

赵王偃连着两次来找我,我皆回绝。坊主左右为难。到了第三次,我答应见他。坊主将我带过去,我正见赵王偃在来回踱步。他见我一来,拉住我的双手。然后紧紧抱住我,说道:“几日不见,恍惚过了好几年。媚好,我对你甚是思念。你又为何不见我?”

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说道:“偃,媚好已经十九,应该离开舞坊嫁人了。我们若继续相见,我怕我就更难放下你了。”

“我不许你嫁给便给别人,若我的生活中没有你。该如何是好?”

“你还有你的妻,你的妾。”“他们都不如你!不如你体己,不如你貌美,不如你知我懂我。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快乐。”

赵王偃文质彬彬,年轻美貌,我还是有些动心的吧。

这日,他将我拉上他的马车。马车驶向北城西南的王城。

他扶着我下马车,映入我面前的是王宫,一座座高台出现在眼前,远处还有几座楼阁式建筑。

“这是赵宫,我是赵王。”

我故作吃惊,说道:“你是赵王?”

“既然媚好要嫁人,不如嫁给寡人吧!寡人娶你。”

我扑向他的怀里,他抱住着我转了圈。后来我才明白我的这一举动,这那些宫中女子的眼中,我的一举一动果然一个‘倡女’所为。

我心中念叨,不知赵王可知只有正妻才能说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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