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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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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没有发话, 其他人不敢有所妄动,生怕引起天子不悦。

那道身影立于昭宁殿中,笑颜妩媚, 神态从容,纵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当场直呼帝王的姓名, 祁砚之却又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就在此时, 周围有人小声说道:“这位……这位好像是重妃娘娘, 我记得是叫重云烟。”

“重妃娘娘?”

“对……重妃娘娘是先帝暮年被纳入后宫的妃子。但听说,重妃娘娘并未得到先帝宠幸, 她进宫一年后, 先帝便驾崩了,由于事发仓促, 重妃娘娘并没有被封为太妃, 进皇陵为先帝殉葬, 但同时也消失了踪迹,不知去路了……”

“啊,不会吧,不知去路?那如今重妃娘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不定,重妃娘娘一直在宫里呢?”

“什么!”

“难道王上与重妃娘娘从那时便……”

“闭嘴,这可是昭宁殿,这话你也敢说!想横着出去吗?”

听到这里, 谢芙无声笑了笑, 唇边弯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终于,到了此刻,所有的事情都宛如散落的珠子被丝线牵引,悉数串联起来, 还原成一个完整的圈——

那座浅紫色的花樽,祁砚之曾说是旁人送的,对此避之不谈。

蕊云也说,听说祁砚之喜欢紫色。

而她那日在碧月宫旁边见到的,那座华丽的宫殿,原来并不是摆设,而是确实有人居住。

喜爱的紫色、华丽的殿宇、偶然提起的避讳、问起时的僵硬、话语的迟疑……

怎么。

深宫藏娇?

谢芙忽然觉得很想笑。她低着头,唇边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

祁砚之这人,当真是满口谎言。

满口谎言。

当他说出那些,这一生只喜欢她的承诺时,那般言语间的郑重,和眉眼间的深情,即便她那时是伪装,也其实有一刹那的心软和动摇。

即便很快清醒过来,自混沌中抽身而出,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恍惚间,心中确实升起过想要和他度过一生的念头。

他曾给予她冠绝后宫的宠爱。

她虽然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在面对他流露于外,情真意切的话语时,仍然有过动摇。何况,她知道他的过去,明白他这一路的不容易,是切切实实心疼过的。

是心软让她有了松懈。

但此时此刻,在这昭宁殿中,面对这些事情,她忽然幡然醒悟过来。

帝王恩泽,永远不会只给予一人,帝王的承诺,永远不可轻信。

现在回头看去,那时侯稍有动摇的她简直像个傻子。感情用事,当真会让人失去理智。

谢芙杏眸含笑,心中却愈发冷冽起来。

从今日起,她不会再犹疑了。

念及此,谢芙抬起眼眸,看向昭宁殿正中的那道身影。与此同时,那个身着浅紫色如意宫装的女子,竟也将目光准确地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她这一抬眼,恰好对上那个女子的视线。

那个女子的眼眸很美很艳,玉质天成,潋滟无比,展笑时漫不经心地弯起,为她的容貌更添几分妩媚,勾人得紧。

她也在看她。

不似郑映寒那般目露冷意,丝毫看不出凶恶,笑容温和而从容。

可她从那笑的背后看出了轻蔑与不屑。

那个女子在表露她的态度——她才不屑于同她争夺天子宠爱,只将她视作跳梁小丑,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争。

一种明晃晃的,得胜者的姿态。

谢芙已然对此漠不关心,对那女子的轻蔑也没什么反应,回以淡淡一笑。

那个女子似乎没料到这位传说中的谢美人竟然完全不在乎,反而还回以一笑,妩媚的美眸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便被很好地掩饰住了。

“砚之……”

那个女子旋即不再看她,恢复了原先的从容模样,转而看向上首的祁砚之,嗓音柔婉,说道:“你不给云烟安排座位吗?云烟站得腰都酸了。”

她声音欲怯不怯,偏生又捏得恰到好处,娇柔哀怨,听得在场的男子心头一酥,恨不得将金山银山都捧过去,以求美人不生伤悲。

简直尤物。

姜幼澜美眸微眯

,从始至终都看着场中那道浅紫色的身影,良久,闭了闭眼睛,似极疲倦一半,轻叹一声:“她终还是出现了。”

另一边,赵晚媛瞪着重云烟,眼中简直要喷火了——

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后宫中有一个媚惑君心的谢芙已经够让她糟心的了,如今怎么又来了一个?而且,看起来居然比那谢芙还要更受重视,资历更深……

更远一些,郑映寒则冷眼看着场中的一切,面无表情。

而昭宁殿的其他人,眼睛在最受瞩目的三人之间逡巡而过,他们的目光各种各样,复杂至极。

这位突如其来的重妃娘娘、最受宠爱的谢美人、还有态度模糊不清,并不表态的天子……

这个场面,可太引人瞩目,太吸引人,太令人心颤了。

上首,

龙椅之上。

祁砚之望着底下的场景,眼中似有深暗愠怒的情绪,却硬生生被他压下去。

众人不知王上此时是何状态,而站在后侧的徐屏离得近,将王上此时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只因怒而攥紧,用力至青筋迸出的修长的手,还有王上不自觉沉了的呼吸……

都说明,王上此刻已然极怒。

至于,那怒意是因为数年未见的重妃娘娘的打搅,还是因为对此冷漠疏离的谢美人,那便不得而知了……

良久,底下的人终于听见祁砚之低沉至极的声音。

他眼眸深沉莫测,施令道:

“赐座。”

此话引起了昭宁殿中人不约而同的诧异。

近前伺候的小宁子见王上发话,空气中压抑着的那种浓重压迫感终于消失,不由重重舒了口气,立即跑下去,领着小太监为重妃娘娘设座。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心施与,那为重妃娘娘临时多加的座位,恰巧设在距离上首不远的地方,是离王上最近的一个位置。

重云烟见状,不由满意地笑了。

她谢了恩,腰肢轻扭,走到那位置上坐下。

随后,宴会正常举行,那突如其来的重云烟竟也自然地融入了宴会中,轻笑

着饮酒,推杯换盏。

只是她时不时会朝谢芙这里投来一眼。

但从祁砚之说出赐座那句话之后,周围的各种投来饱含深意的视线,还有空气中流动的诡谲心思,谢芙便没有再在意过了。

她已经知道了祁砚之对此的态度,不需要再求证。

而纸鸢自方才看见许久不见的重妃娘娘再次出现之后,久久愕然不已,震惊过后,便是浓烈的惶恐和担忧——

重妃娘娘回来了,美人该怎么办?

王上从前都是只宠美人一人的,可……可重妃娘娘出现了,适才王上赐座重妃娘娘,美人如今、如今该作何感想?

纸鸢只觉得手都开始颤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张,轻声唤道:“美人……”

“嗯,”谢芙轻描淡写地应了声,“怎么了?”

“您、您……”

纸鸢心中极为忐忑,紧紧看着她,口中结巴半天,还是没能将话说出来。

谢芙并没有戳破那层维护在表面,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的表象,只当对纸鸢的紧张毫无察觉,一言未发。

昭宁殿中喧闹得很,管弦丝竹靡靡,乐师奏乐,舞姬随乐起舞,她素来不喜热闹,身处其间并不愉快,此时忽然便觉得十分不适应,头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谢芙思衬片刻,站起身,对纸鸢轻声道:“殿中太闷了,我有些头疼,出去透透气。”

说罢,她转身要离开。

纸鸢立即应道:“好,奴婢扶您出去。”

“不用了,”谢芙摇摇头,“我自己出去便好。”

纸鸢登时一愣,旋即瞪大眼睛,这时候怎么能让美人一个人出去呢!忙阻止:“不行啊美人……”

“我说过了,”见纸鸢阻拦,谢芙声音竟第一次泛了些冷意,“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现在心中烦乱如麻,再加上头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的视野晕眩,因此语气控制不住。

话刚出口,便立即后悔了。

但此时顾不上解释。见纸鸢愣愣看着她,谢芙用力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思绪,不再说话,转身匆匆离

开了。

那道自她在席间站起时,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沉冷的目光,在她的身影径直飞快地绕过昭宁殿大门后,终于消失不见。

身后的喧闹和玩笑声逐渐远去。

谢芙一直往外走。

她步伐很快,呼吸不匀,甚至有些踉跄,没有辨别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去。

方才自席间起身时,她几乎是一步未停,想要逃离昭宁殿。

现下终于离开昭宁殿,呼吸到夜里冰凉清冽的空气,这才好过一些。

宫道上,途径身边的宫女和太监见到她这般模样,都诧异地朝她望来一眼。

谢芙没有管那么多。

她现在头疼的厉害,心中思绪如乱麻一般,让她根本顾忌不了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绕过了多少条路,等到身后那喧嚣吵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时,谢芙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宫中的一片园林,树木繁盛,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被树枝笼罩出一道月影。

谢芙气息不匀,抬手扶住身旁的一棵花树。

她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呼吸了片刻,终于将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平复下来。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

“娘娘?”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她才听过。

谢芙一愣,秀眉蹙起,继而慢慢转身看去。

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竟是——

竟是适才宴会上的崇禾六皇子,姜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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