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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舟山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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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归属沈家门管辖,中间隔着个不宽的海峡,对面便是被称为‘海天佛国’的普陀山。

杨波站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看着海浪涌上来,拍打着石岸,出来阵阵涛声,去了又来,永不停歇。

水面起伏不定,像巨龙乌青的鳞片,黄昏的阳光映照下,闪着金光,像是奔向无垠的东方,一波接一波地离去。

西边往后,是个海湾,海水的深度,杨波着人测量过,水深足够停泊幽灵号这样的大型战船,事实上幽灵号就泊在海湾里,那片海湾,正是杨波需要的深水良港。

此处是海湾向东南突出的一根手指,是一道窄窄的山岗,岗顶最窄处,不到五十米,扎进海里两里许,当地人称之为尾屿,顾名思义,就是舟山的一个尾巴。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不留神,杨波装了个哔,很快又觉得不合适。

这是人家陈子昂《登幽州台歌》里的诗句,陈子昂在抒发自个怀才不遇的感伤,用在此地,似有不妥。

杨波心虚地瞅了瞅身边的舟山守备鲁国辅,见他神色无异,不由心下暗自庆幸,陈子昂的诗句用在此,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嘛。

入乡随俗,杨波也养成了时不时要拽个文的习惯,为什么不呢,这样显得有文化,没文化到哪儿都让人瞧不起,大明也一样。

对于文言,杨波就是个文盲,必须时刻警惕,以免露馅,露馅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海之大,可以纳百川。”

“此处是我大明海疆极东之地。”鲁国辅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应道:“去年,前礼部尚书薛三省大人为何汝宾大人撰写碑文,曾登临此处,他说的第一句话,跟你所言一模一样啊,呵呵..”

薛三省?杨波没听说过。

何汝宾又是谁?

鲁国辅瞅了一样杨波,解释道:“何汝宾大人是本将的前上官,舟山营参将,还身兼宁绍副总兵,驻防舟山五年,于舟山海防,颇多建树,著有《兵录》一书,当世的兵法大家亦是多有称颂,尚书薛三省大人能亲临舟山,为何大人撰写碑文,足见何大人驻守舟山的功绩。”

鲁国辅叹息一声,又言:“何大人前年已迁任都督佥事,去广东就任了,杨老板只见此时舟山的海防凋敝,却非是何大人之过,舟山营已经缺饷两年多啦,我等众人也不过在勉力维持罢了。”

鲁国辅感慨一番,又正经其事,向杨波拱了拱手,正色道:“杨老板此番来舟山,我舟山营上下欢迎之至,恳请杨老板助我等重振舟山营。”

欢迎之至?

客气话而已。

杨波只是轻笑,不置可否。

倒是瞧了瞧跟在鲁国辅身后的几个把总,李文玉、郝邦骏、单真等人都在场,这些人也纷纷作揖,齐声道:“恳请杨老板,助我等重振舟山营。”

几个把总,衣着破烂不堪,走在大街上,不说,谁也不会当他们是官军把总。

他们属下的兵丁,杨波是见识过的,不过是一群叫花子兵,没了军饷,要想活命,只能下海捞鱼,毕竟他们都是军户出身,拖家带口的,还有家人嗷嗷待哺。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中军把总骆腾蛟,杨波在蒲家见过他几面,衣着光鲜,飞扬跋扈。

此人虽是国辅的下属,却是浑然不把鲁国辅放在眼里,在舟山,除了蒲家,就数骆腾蛟势力最大。

骆腾蛟把持着舟山最大的海港--沈家门港,过往的船只都得给他保护费,养了近百如狼似虎的家兵,自然也不缺银子。

今日杨波巡视舟山海防,守备鲁国辅带领众把总作陪,骆腾蛟却没出现。

沈家门港是舟山最为繁忙的海港,却在骆腾蛟的控制之下,这是个问题。

骆腾蛟应该也清楚,杨波的真实目的就是要控制舟山的一切,这攸关他的自身利益,他会给杨波好脸色?

骆腾蛟和蒲家过往甚密,说是蒲家的看门狗,也不过分,在舟山的地头上,骆腾蛟连守备鲁国辅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杨波一个外来户?

如何对付骆腾蛟,着实让杨波破费了一番思量。

动武,骆腾蛟不值一提,问题是,杨波需要低调,而且骆腾蛟是蒲家的人,蒲自训和蒲佩瑶的面子,杨波也不能不给,那该怎么办?

杨波富可敌国的声音在外,鲁国辅应该早已听说,他需要杨波的银子重振舟山营。

鲁国辅可以利用杨波,杨波自然也可以利用鲁国辅,关键是,这个鲁国辅是否可用?

重振舟山营,倒不是不可以,不过,重振后的舟山营,怕不是鲁国辅想要的舟山营了。

舟山营必须姓杨!

按杨波和徐弘基、常延龄商定的,表面上,杨波是来舟山种植海带的,实际上他是要把舟山控制在自己手里,将来万一跟朝廷闹翻了,舟山作为孤悬海上的海岛,可作为他退守海上的一个基地,狡兔三窟,这道理,杨波也懂。

徐弘基对杨波的行事方式有要求,杨波需要为住进解决军饷问题,还要给朝廷留足面子。

所谓‘文取’,换言之,就是要低调。

鲁国辅身为舟山守备,是最高的军事指挥官,杨波现在是游击将军的的衔儿,两人的身份地位差不多。

舟山营是为抵御倭寇而设,现在倭寇的势力渐熄,朝廷就顾不上舟山了。

大明内忧外患,崇祯的麻烦多了去了。

特别是辽东战事,耗费无数,战事却延绵不觉,国库早已空虚得耗子都不愿意光顾了。

像舟山这些地方,已经拖欠军饷数年,陆地上的卫所一样拖欠,象山那边的卫所已经哗变好几回了。

加之,去年福建和浙南闹旱灾,饿死了不少人,陆地上也缺衣少食,地方官府也是有心无力。

舟山营,对朝廷和官府而言,就两个字,麻烦。

有倭寇,麻烦,没有倭寇,又不能撤,又拿不出钱来,也是麻烦。

舟山营下海捞鱼自救,但沿海地区可不缺鱼获,运到陆地上,也换不来多少米粮。

这年头调料是奢侈品,海鱼可不像后世海鲜那么受欢迎,不吃五谷杂粮啊,只吃海鱼,人会生病的。

舟山营的穷困,倒是给了杨波机会,横竖朝廷也没把舟山这种海岛放在心上,杨波要把舟山拿下,只要不整出大动静,没准儿朝廷和官府还要对杨波说声感谢呢。

杨波银子多,军饷不是问题,关键是,鲁国辅的兵,杨波看不上,必须为他们另寻一个出路。

‘让他们种海带去?’

舟山营兵丁不下千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合起来,两千人总有,眼下,横岛上的海带苗已经有些规模,可以着手推广了,正好需要人手,舟山营海船不缺,福船、乌槽船、沙船等,大大小小不下百艘,也都是资源。

倘若有一日,舟山以及周围数千个离岛周围的海域都种上海带,那是怎样的情景?

舟山周围的海域,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嘿嘿。

杨波目光扫过这些个把总,心下思忖,‘鲁国辅和他的这几个把总问题不大,骆腾蛟倒是个麻烦。’

这时候,鲁国辅手指对面的山峦,说道:“杨老板,那是白华庵,白华庵的后面,便是著名的普陀寺了。”

杨波望过去,海峡对面的岸边,绿树掩映中,果然见到那种寺庙独有的重重叠叠的屋顶的模样。

“白华庵虽小,但庵主郎彻却是大大的有名,庵里存有不少大人物的墨迹,还有石刻,岛上亦有我舟山营兵丁驻守,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带杨老板登普陀,一探究竟。”

“白华庵?”

杨波忍不住好奇,问道:“普陀山上也有尼姑庵?”

“.....”

鲁国辅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尼姑庵?杨老板何处此言?”

“这白华庵难道不是尼姑庵?”

那几个把总闻言,愣了一阵之后,便哄笑起来。

“听闻杨老板的石庙是个美人窝,这才到舟山几日,便惦记起尼姑来了?”

“白华庵里连个雌都没有,都是和尚,何来尼姑?”

“香客里倒是不乏美人,没准儿杨老板走一遭,交个桃花运,遇见美貌的女香客也未定呢。”

鲁国辅反应过来,差点没把胡子拽下几根,怒不可遏,斥道:“白华庵就是白华庵,何来尼姑之说,杨老板休要胡言。”

犯错了,肤浅了,出糗了...

杨波心下大呼不妙。

这是个先入为主的错误,在后世,提及庵,一般人都认为是尼姑出家修行的地方,殊不知,此时的‘庵’,就是庵的本意,就是指条件简陋的寺庙。

寺庙在建庙初期,住持会自谦,称之为庵,而这个白华庵,绝非尼姑庵,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庙。

现任住持郎彻是一代高僧,声名显赫,曾经主持修建了只短姑道头至普陀寺,长约五里的妙庄严路,解决了香客通行的问题,为世人称道。

早些年,白华庵至普陀寺之间的山路崎岖,行人时有坠海之险,夜不能行,正是郎彻筹措银两,组织人手,修通了一条石板路,这条路,直到几百年后,依旧保存完好,被称为妙庄严路。

杨波一脸的讪然,连声致歉:“我的错,明日我必向郎彻大师当面道歉,一定的,一定的。”

何起风跟随在杨波左右,挺着腰板,军服笔挺,领口带着红色的领章,腰间的皮带上,斜挂他的那柄左轮手枪,配上他190的身高,这模样,相当拉风,几个把总都惭愧得不敢直视。

见杨波吃瘪,何起风撇了撇嘴,投来怜悯的眼神。

他这位哥哥,本事挺大,长得一副好面相,就是时不时会搭错神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听着,摸不着门道,今日又显了。

杨波出丑,何起风也不能袖手旁观,赶紧地打圆场。

“哥哥,你说这浪花咋跟棉花似的,就那么白呢?”

何起风做势,探头往脚下的水面张望,寻求杨波的科普。

杨波立刻道:“你看到的浪花,实际上是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气泡堆积而成,气泡反射白光,所以浪花看起来的白色的。”

“那远处的海水咋又是蓝的呢?”

“白光有七色,赤橙黄绿蓝靛紫。”

杨波显得极为耐心,娓娓道来:“海水能把大多数红色,绿色,黄色给吸收了,只留下蓝色,所以...”

“这白光有七色?”鲁国辅忍不住接过话头,问了一句。

“就是,俺咋就没见有七色呢?”何起风这回是真想弄明白,追问道。

科普,真是个好东西,可以装哔啊。

杨波热衷于科普,但凡有人问,总是来者不拒。

不过,见众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杨波也知道光有耐心,还不足够,倘若有套《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科普读物,效果可能要好上不少。

杨波冲何起风一摆手,说道:“回头我让乐水编本书,看了书,你自然会明白。”

何起风的表现,让杨波感到很欣慰,不知何时,何起风变得好学起来,杨波有规定,在军队里,不认字就不能升官,有脑子灵光的立即看到了机会,私下里偷偷开始学认字,何起风被逼无奈,也开始学认字,已经能认全《千字文》了,原因很简单,他作为上官,不能让属下看低了。

成日跟杨波混在一起,也能长见识,遇到不明白的,就找杨波科普,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满满都是优越感,何乐而不为呢。

“杨老板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将佩服。”

鲁国辅望着对边的白华庵说了一句,左右瞅瞅,一挥手,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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