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除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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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你这么说,赵括不过是个替罪羊了?赵王远在后方,是战是退,可全由赵括说了算!”

  “赵括自然也是罪在难逃的,不过他的罪,却不在于他败在白起手下,而是他奉行赵王之令,冒然出击。换言之,赵括不过是个从犯罢了,真正造成赵国长平之战失败的,是赵王!赵括本来临机应变之才便不如白起,便是廉颇,坐拥虎狼赵军,也在白起军前也一再受挫。白起征战一生,几无败迹,世间临机应变能与他相比的,只怕还没有几个。”

  “怕是只有李牧罢。”

  “也不见得,李牧未与白起交过手,就是他战胜秦军那一次,若依白起,秦军是不会打这一仗的,而且,李牧临机应变之能,未必就高于廉颇。”

  一条干净的雪道,很快的又被身后纷纷下坠的雪花重新覆上,两个头载竹斗篷的少年,却满是兴趣的指古论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么快的便又为风雪所吞噬,大概这种指点江山的少年激情,每个少年身上都不可避免的存在着吧。

  徐庶还只是一介书生,只能在故藉的字里行间体验一下统帅三军的感觉,刘封却是数经战阵,又有后世海量的信息,一番侃侃而谈,倒是把徐庶说得一愣一愣的。

  “赵军之败,败在赵王太沉不住气了,过不得苦日子。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战争打了就是钱粮,可是钱粮没了,今年大家辛苦一点,明年地里还能再长回来,可人若死了,没了,就什么都完了。”

  “依承泽这么说,若赵括能依着廉颇之法,以静待动,秦军便是无机可趁了?可若赵括还依着廉颇之法,那赵王又何必以他来替廉颇呢?”

  “不错,赵括也没得选择,他只能依着赵王之令,与秦军决一死战,否则赵王还得撤了他,换上一个听话的、敢与秦军一战的庸将。至于说什么反间计,倒是托辞了,反正秦人就不会让赵人守在深垒中不出。”

  “换言之,谁领兵出战,谁就是这个庸将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本是极难做到的,非得明君、良将不能为也。”刘封有感而发,忍不住又晃了晃头。

  “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国力强盛,远超东方六国。只怕赵王之所以一力主战,也并非是急功好利,而是拖不起罢。”

  “兵法有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有的时候,就是拖不起,也得拖下去,否则只有失败。当初为扑灭黄巾之乱,皇甫义真肆行杀戳,虽则迅速击垮了黄巾军斗志,斩杀了张角兄弟,却也逼得各地黄巾再无退路,只有违抗朝廷这一条道上走到底。其实若依着卢太傅当年的做法,徐徐而战,恩威并施,斩其首恶,不究协从,将各地黄巾都招降了,大汉又哪有这么多的贼寇盗匪!”

  “呃?”徐庶一怔,讶然看着刘封,“人人都称道皇甫将军讨平黄巾有大功于国,想不到承泽却这般的不认同他?”

  “重症用不得猛药。皇甫义真只是个将军,却不知抚恤地方,一味好杀只会激起民怨。他是杀得爽了,杀得干净了,仇恨也因为他的杀戳留了下来。时到今日,各地黄巾仍此起彼伏,皇甫义真有责任!”刘封对皇甫嵩很不看好,尤其他对那些黄巾俘虏斩尽杀绝的做法,这些人中的大多数,其实只是普通农民罢了,有的为了一口饱饭吃,有的不过是为张角所惑,在战场上惨烈的厮杀过后,被俘虏了一次,这一生,怕是再没有拿起武器造反的勇气了。

  “那依承泽以为呢?”徐庶有些疑惑,虽则他出身寒门,对黄巾军也是不认同了,也没曾深思过,黄巾军起事,固然有张角邪道的原因,何尝不是社会矛盾激化的结果,否则何以一呼百应?

  “首恶必杀,从恶必究,胁迫不罪!”刘封断然道。

  “义真当年之所以选择杀戳,也是别无办法的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徐徐响起。

  两人大惊,回过头来,却见了卢植蔡邕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看着自己。

  “学生刘封(徐庶)见过老师(太傅),蔡先生!”刘封与徐庶忙放了扫帚,躬身下拜。

  卢植罢了罢手,轻轻一叹道:“承泽,皇甫义真当年大肆屠杀黄巾余众,固然有他出身将门漠视死生的原因,其实,也是朝廷的缘故。朝廷因为连年征羌,早已入不敷出,三军将士粮饷拖欠已经很久的,就是老夫领兵那阵,带的也都是无饷之兵,几次更几乎酿至兵变。若皇甫义真不纵兵劫略平民,则难以维持军队战力,战没者不得抚恤,至于那些黄巾俘虏,虽则大都罪不致死,可义真又拿不出钱粮来养活安置这些人,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否则大军一退,这些人难免又要重新起事,江山再度陷入混乱!”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罪不致死,为何却还要将他们……”听了卢植为皇甫嵩开解的话,竟似将万千人的生死全不放在心上一般,蔡琰心有不忍,禁不住轻声反驳道。

  “嗯?”卢植诧异的看着蔡琰一眼,想不到竟会是这个柔弱的少女出声反驳自己,一时愕然,竟不知说什么的好。蔡邕亦是不解女儿因何会这般说话,看着老友尴尬,忍不住出声斥道:“琰儿,这些军国大事,岂是你一介平凡女子可以过问的?”

  “呃?是。”见自小从未对自己大声斥责过了父亲竟微微生气,蔡琰有些失望,脸上一黯,轻咬红唇默然退了下来。

  “其实,我也是认同蔡小姐的说法的。”刘封看了蔡琰一眼,道,“都是大汉子民,怎么可以因为粮草馈乏就可以将他们无辜杀戳?试问,为人父母可否因为自己养不起儿女,就将自己的子女杀死吗!”

  说完这些话,刘封大觉后悔,不是因为自己的语气不善得罪了老师而不安,只是他也不是著史的,需要为一个正面人物开脱,而且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再来说那些没用的话,不发几句牢骚罢了,徒自浪费精神。这般想着,刘封躬身向卢植施礼道:“学生鲁莽,一时说话不知轻重,请老师勿怪。”

  “有什么说什么,我又如何会怪你。”与蔡邕相视一眼,卢植不在意的笑了笑,抬头看着纷纷下坠的雪花,几株寒梅雪中俏立,竟是说不出的孤寂凄凉,不禁有些默然,轻声一叹,道:“这种事,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为将者,却要在第一时间内做出选择,又哪顾得了那许多的。是非成败,也许千百年之后,还得争论个不休,却已无法更改了。”

  是是非非,本就难说得紧。

  头上的竹斗篷已满了积雪,厚厚的一层,越发的沉重了,只刘封与徐庶却一时不觉,连卢植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注意到。

  “刘公子,若是当年是你率军平乱,你会怎么做?”轻轻走了过来,看着刘封若有所思的模样,蔡琰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刘封一怔,望着卢植与蔡邕远去的背影,对着蔡琰那幽不见底的深眸,摇了摇头,苦笑道:“谁知道呢,也许呀,我又抢几家富户,先养活了他们罢。”

  这,正是当日他在洛阳在做法。

  蔡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强盗的勾当,还能说得如此轻巧的,怕也只有他了。蓦的大觉失仪,急忙素手掩唇,玉脸一片绯红。刘封与她相识这许久,何曾见过这一幕,一时不觉,便呆住了。蔡琰不安的看了刘封一眼,却正见他愣愣的看着自己,一时大羞,慌的低下头来,小跑的向随蔡邕身后追去,步伐却是轻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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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春前,赵云终于在马超兄妹的眺望中回来了,同时回来了,除了他的父母兄长,还有一个娇美的少妇,正是那个曾与他少时有约的小女孩,他们是在赵云回乡的那几天成了亲。

  “我当日劝你早点回去,你还不应,现在可好了,娶了亲回来了。”刘封笑着打趣道,赵云的这个新婚妻子一看就是个温柔痴情的女子,比起野少女马文鹭不知看着顺眼多了,刘封亦自替赵云高兴。

  “呵呵,云多谢公子教诲。”赵云满面春风,说不出的得意,两人竟都未注意到身旁那个野少女苍白的面容。

  “子龙,你也忒不地道,我才到了晋阳,你竟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走了,叫我好等!”马超也丝毫未看到妹妹的异样,大大咧咧的给赵云当胸捶了一拳。

  “当日不得已欺瞒了马公子,是云之罪,还请马公子勿罪。”赵云谦笑道。

  “哈哈,我要是怪罪,也就不在并州呆这么久了,就等你回来!”马超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罢了罢手,一双贼眼滴溜溜的打量着赵云的新夫人,“子龙,嫂子这般的漂亮,难怪你要把我丢在一边不理了,若换了是我,早就把你给忘了!”

  赵云脸上一窘,看着同样羞红了小脸的妻子,说不是甜蜜。

  众人会意的大笑,猛的一声少女愤怒的呐喊:“漂亮,漂亮,漂亮能当饭吃吗!”

  刘封打了个踉跄差点没给摔倒,却是那个野少女一把挡路的他推开,眼泪花花的向外跑去,只留了一个瘦长的远影在风雪中。

  死道友,莫死贫道!

  刘封小心的缩了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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