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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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拂槛,清泠泠的露珠将绿叶擦得鲜亮。

紫阳殿内暖意融融,青鸾为皇帝笼上了火盆,温钰慵懒闲适地靠着软枕上。自从前几日一番大乱后百里长蹊下了禁令,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陛下安宁,于是紫阳殿中异常清静,温钰和青鸾都很悠闲。

其实就算没国师禁令,紫阳殿内也没多少人来的。这里历来是顺德帝静养之地,大臣们的折子都不递到这儿来。可虽然不直接递折子,朝中要事名义上还得呈交皇帝定夺。门下省每天都会往紫阳殿抄奏朝中要事,青鸾说以前陛下每天看完抄奏后都要召集臣下商议,还要每一条亲自批注回复,实在是辛苦得很。

唔,顺德帝确实勤政,虽然这个政并不值得他去勤,送到他手上的抄奏早不知经多少人的手粉饰过了。顺德帝其实自己也清楚,所以才和群臣常有纠纷。

可温钰是不打算再陪门下省玩了。随手把自己昏迷这几日积下的抄奏都往青鸾怀中一丢,他说道:“告诉门下省,今后这东西不必送到紫阳殿来了。”

“是。”小黄门乖巧地应声,带着抄奏退下去,温钰舒服地伸个懒腰。百里长蹊送来的朱雀灵丹果然有效,才这么几天他就觉得精神好多了。他从床头的小碟子摸出一把蜜饯,倚在枕上翻看话本子。嗯,看话本这个行为确实不太适合帝王,可温钰本来就没打算做一代明君哇!

前朝的事自有朝臣捣鼓,如今的顺德帝只愿享人间富贵,做一只悠闲米虫。

将一粒胭脂梅子送入口中,春风吹落几瓣杏花,恰好坠在摊开的话本子上。温钰觉得有些累了,抬起目光找小黄门的影子。奇怪,青鸾怎么去这么久?撇下他在紫阳殿中一个人,他又不打算叫殿外侍立的其他人的。

直到他的眼看得有些酸痛,青鸾的身影才终于出现。他低头在前方引路,带一个少女走进殿来。这少女年约十四五岁,明眸流盼、巧笑嫣然,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陛下。”青鸾躬身:“公主来了。”

哪位公主?温钰瞧着少女有些发愣。小黄门早体察出他的心意,到他身边小声提醒:“是兰龄殿下,自小与陛下亲近的铃公主。”

哦哦,原来是她。大乾朝公主不多,与顺德帝亲密的就是兰龄公主一位。

兰龄公主大名温铃,小字翎雪儿,自幼由皇后抚养,温钰依稀记得她其实与皇室并无血缘的。但有没有血缘都没关系,她既已受封,就是大乾朝堂堂正正的公主。十年前的动乱后皇族年轻一辈竟只剩顺德帝与兰龄公主二人,顺德帝不胜唏嘘,从此将公主带在身边抚养、对她极尽宠爱,兄妹两人的感情非常要好。

少女的活泼美丽像一道光。温钰对她莞尔:“翎雪儿。”

公主先在皇帝榻前规规矩矩请一个安,这才跳到温钰身边,摇着他的手撒娇:“钰哥哥,我听说你忘记好多事情,还以为你把我也忘了呢。”

自醒来后温钰就不了解宫中朝内事务的细节,人们都传他怕是失忆了。

温钰笑着握住她手:“钰哥哥就算把世事都忘了,也不会忘记翎雪儿。”

所谓失忆,只是他米虫计划的一部分罢了。面对一个多病且失忆的皇帝,臣子们还能硬揪他去上班不成?但对兰龄公主他不打算与之生分,顺德帝的记忆在他心中一遍遍地过,让他对公主也亲近起来。

“钰哥哥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兰龄公主轻轻抚温钰的脸,极为心疼地道:“前几日哥哥一直昏迷,气得我去找国师大吵了一架。钰哥哥呀,那百里长蹊就是个蠢人,哥哥以后不要再和他置气了好不好?”

她在为他抱不平。敢找心狠手辣的第一神棍吵架,这位公主也是个女中豪杰。好在百里长蹊也并不与她计较的样子。温钰一笑:“钰哥哥知道了。”

“光知道可不行呀!”兰龄公主叫起来:“钰哥哥必须得按我说的去做!”

哟哟,要求皇帝必须得按她说的去做……看来兰龄公主真是被顺德帝宠刁了。

但美丽的人天生更受优待;温钰承接顺德帝记忆,不知不觉也对兰龄公主惯得很。

“好好,钰哥哥听你的。”他温柔地哄她。兰龄公主甜甜地笑了。

在来紫阳殿之前,公主一是担心皇帝兄长病情不见起色,二是担心他如旁人所说的失忆、不认得自己,现在两个隐忧一去,公主的心情是彻底放松了。她咯咯笑着摊开他手,在他掌心用手指划着,对他说宫中的新鲜事——无非是哪里的花儿又开了呀,她宫里去年的燕子今年又回来,她为了捕捉蝴蝶做了个新的网兜子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公主一边说着,温钰一边静静地听。在顺德帝的记忆里,皇帝与公主也常这样闲谈的。这是宫廷中难得的一抹暖色,没有朝堂纠葛尔虞我诈,只有关爱兄长的妹子,和宠溺妹妹的哥哥。温钰听着这孩子饶舌的娇音,忽然觉得穿到这书中世界也没那么糟糕,大乾朝其实还是有其温柔之处的。想来顺德帝也是这么想,否则温钰怎会一见兰龄公主就觉亲近呢?

但兰龄公主的结局,其实是很悲凉的。

在《壮哉乾元》里,顺德帝兵败殉国后,公主被新帝送往草原和亲,不到一年就郁郁而死;死后连墓都没有,遗体也不知被丢在何处。新帝当然不会为个亡国公主讨公道,兰龄公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陨落了,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想到这结局温钰心中黯然,再看看身边娇俏的妹妹,暗下决心一定要保全她。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公主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钰哥哥,我脸上落了什么东西么?”

“嗯。”温钰笑着,抬手要飘落她额发上的一片花瓣拈下来,可接着又停住了。低头一想他笑了笑:“罢了,这样倒更好看的。翎雪儿,我给你画个新的簪花样子,过几日叫内务府给你打出来。”

顺德帝精于书画,穿过来的温钰当然也不差。兰龄公主顺着他的手势目光自己取下花瓣,拍手笑道:“可说好了。若是钰哥哥到时拿不出来,我可不依的!”

温钰点头微微地笑,他两一起朝那如霞似雪的杏树看去,忽然看到树下站一个人影。

那是个男子,一身湖蓝衣袍,挂一条玉带。他像是已在树下站很久了,脚下落英缤纷。因杏树遮掩,温钰并不能看到他的脸。想到百里长蹊已把紫阳殿重重围着不让闲人靠近,温钰朝那方向看了几眼:“那人是谁?”

兰龄公主目光下落,面颊忽微微红了:“是桓楚哥哥。”

“桓楚……”温钰揉着自己额角:“是谁?”

“陆大人是宁王世子,多年前就到颖都入侍的。”青鸾在一旁躬身说。

大乾朝惯例,诸侯要遣子入侍,这同时也有作为人质牵制封国的意思。既是质子,各封国也就是派不得宠的庶子进京意思一下,这样让世子来的真不多见。温钰不由起了好奇,转头吩咐青鸾:“既是世子,怎可让他久立树下?赐座,传他进来。”

宁国是东方大国;宁王的世子,皇帝当然是要好好笼络。没多久陆桓楚入殿,他也是二十多岁,长眉凤目,举止沉稳,一身贵气。向皇帝行礼致谢后世子坐下,颔首笑道:“陛下今日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了许多,臣放心了。”

陆桓楚的声音富有磁性,温钰笑笑:“世子忠心,朕知道了。不知世子在都中担任何职?朕一时竟记不起来。”

他完全没有宁王世子在颖都为官的设定记忆,因此这样发问。长眉不自觉差地皱了皱,陆桓楚道:“臣为陛下领风行营,”

风行营?

OMG!那可是大乾朝专属皇帝的杀手密探,掌管天下整个情报网的隐蔽组织呀!

风行营是帝王影刀,不听朝廷命令,只忠于皇帝一人。在大乾朝的历史上发生过数次皇帝借风行营力量,在各种斗争中反败为胜的——原来陆桓楚就是风行营头子!难怪在官员名录中不记他的名字。这么重要的身份当然要隐藏啦!也就是眼下无别人世子才敢这样讲。

刀刀刀!专属我的宝刀这么快就拿到了!温钰心中乐开了花,正盘算着该怎么和这位营长拉拉交情,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在《壮哉乾元》里,顺德帝拉起义军后,风行营就消失匿迹了。之后在顺德帝跳墙头的生死关头风行营也没再出现,而以风行营的本事,本可以将顺德帝救走的。

那么究竟是风行营出了差错被剿灭,还是他们竟反了水?如果是风行营的利刃转而对内,也难怪顺德帝会输那么惨了。

毕竟各封国与帝都成博弈之势,宁国在整个帝国中,也算大大的权臣呀。

唔,还是小心试探为妙……

于是温钰抬头,以一种“我失忆了”的智障神情问:“风行营,是干什么的?”

青鸾:“……”

兰龄公主:“……”

陆桓楚本人也是一愣,半晌温和地笑了。

“风行营是保护陛下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让人十分的安心:“专保护陛下,只保护陛下。无论水里还是火里,只要陛下一声召唤,虽千万人吾亦往。这就是臣——”

世子朝皇帝拱手:“领的风行营。”

这番话仿佛述职,可又比述职多了好些情愫。陆桓楚的眸黑亮如漆,那凝望的目光让温钰忽的心中一动。

于是皇帝突然就笑了:“风行营赴汤蹈火只听朕的召唤,此话可真?”

“臣一片心,日月可鉴。”陆桓楚的声音忽有些伤感:“看来陛下真是忘了好多事,甚至把过去对臣说的那些话,过去与臣的那些事全都忘了。不是臣负了陛下,而是陛下负了臣呀。”

温钰:“……”

次奥!为什么你也说这样话!为什么我要把同样的台词听第二遍!

伪·顺德帝无力地扑倒:“陆营长,啊不,世子!莫非朕过去与你,也有很多不能于外人道的故事!?”

陆桓楚坚定点头:“很多!”

嗷……

温钰冷汗滴答:“世子可否略示一二?”

“往事……”陆桓楚却把那点漆一般的眼眸缓缓闭起来,显得极为伤痛:“就不要再提了吧。”

温钰:“……”

连听两遍一模一样的台词,温钰八卦万分地脑补出《壮哉乾元》中后来的大戏:

百里长蹊和陆桓楚都是权臣,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顺德帝与他们的关系这个……都很不一般……时间久了国师与世子之间微妙地产生了龃龉。于是顺德帝居然就……利用了他们的龃龉让他们反水残杀、进而在间隙中拉起一只队伍了??

夭寿啦!没想到顺德帝你是这样的渣呀!

温·脑洞无穷大·戏精小王子·钰被自己的猜想激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立时穿回去把这脑补与作者分享。但当着世子的面,他不得不继续做一副失忆的痴呆状。

好在陆桓楚不像百里长蹊那么咄咄逼人,片刻后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听说陛下已准了春狩,要召天下诸侯来颖都?”

温钰点点头:“是的。”

“那舒无畏也会来么?”陆桓楚问。

“舒无畏是?”只读过设定大纲的温钰想不起来。

青鸾连忙提示:“启禀陛下:舒将军是大乾第一猛将,坐镇桐州,现居桐州都护一职。”

温钰打个激灵。桐州西邻戎羌,是大乾境内最大的州,桐州军也是大乾最精锐的劲旅。因为毗邻敌国、动不动就要和戎羌打仗撕比,桐州都护府享受的自制权力很大,朝廷基本上是“你只要给我守住边关就行,其他税收政务我们都好商量”的态度。在遥远的桐州,百姓们只知都护不知帝王,尤其是舒无畏这名字,一听就非常能打的样子……

莫非这个舒无畏就是《壮哉乾元》里的“强蕃”?呃他确实是够强的,那国师把这么一位强蕃拉来颖都干嘛???

“舒无畏不应该来?”温钰反问。

陆桓楚略一迟疑:“天子之令没有应不应该,诏令一下即便是桐州都护也不可违抗。但臣想请问陛下,举办春狩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国师的主意?”

温钰老实做答:“国师的。”

于是陆桓楚道:“呵呵呵。”

他眼中也开始嗖嗖地冒冷气了,整个人像一块千年寒冰。这种态度让温钰觉得自己的脑补大戏果真是对的,一时间大感头痛,生怕这位密探头子触怒之下提前反水了。

好在密探头子的情绪自制能力很好,很快他就气定神闲地微笑起来,没逼得温钰再次呕血收场。

站起身,陆世子温文尔雅道:“不管谁先出主意,陛下既是准了,就都是陛下旨意。风行营要准备迎接诸侯,容臣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温钰巴不得他快走。直到陆桓楚走得远了,他还在心中想着。

看来那春狩并不简单,百里长蹊召集诸侯到颖都,一定不止为打猎而已。顺德帝为此与他争执,陆桓楚也对春狩颇有微词。而听世子口气,桐州都护舒无畏是被邀约的诸侯中极为特殊的一位……

大乾朝的权臣与强蕃,因这一场春狩即将汇集了。这汇集对顺德帝的命运又有何影响改变?

温钰想得头都痛了,也没能顺德帝的记忆中挖出个所以然。还是兰龄公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钰哥哥。”公主把手在他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温钰把思维拉回来,见公主抬头满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当即会意地一笑:“说吧,想问钰哥哥要什么?”

“钰哥哥,我快十五啦。”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

温钰点点头:“是的,翎雪儿生辰,哥哥记得很清楚。”

“哥哥可想过,要给翎雪儿配个什么样的夫婿?”公主有些羞涩地问。

温钰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不由笑着反问:“翎雪儿可看上了哪家少年郎?”

公主抿了抿唇,忽起身对皇帝行个大礼:“臣请陛下,就将陆桓楚赐给臣吧!”

温钰:“!!!!!!”

作者有话要说:温钰: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陆营长,你娶我妹好吗?

陆桓楚:我娶你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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