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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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无畏到了。温钰转过头,看向那健步走进来的将领。

他今天是玄色披风衬着银甲,难得地在发上束冠,显然迎合了颖都的装束口味。见到天子,舒无畏朗朗一笑:“看到陛下比前日康健,臣放心了。”说罢不等赐座就大喇喇往皇帝面前一坐,身子微微前倾,笑问:“不知陛下召臣来是为何事?”

嗯,他倒是把局面尽在掌握,一点臣子见君的拘谨客气都没有的。

温钰不以为忤,只微微一笑,说出早已想好的缘由:“闻颦鼓而思良将,朕念及天下大势,因此召见将军。”

按套路,被皇帝这样发问,臣子应该回答“如今天下安定、四海澄平,臣不知陛下所谓颦鼓是何用意”balabala……嗯,温钰已想好了若舒无畏说出这番话自己该怎么接,没想到桐州都护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反而把头连点表示赞同。

“如今的天下暗流涌动,逆臣常怀问鼎之心,陛下这个位子,坐得确实艰难。”他慨然回答。温钰只觉被噎一下。

尼玛!虽然是大实话,但你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于是原本立志做米虫的某人顿时不高兴了:“天下暗流涌动,逆臣常欲问鼎?这样大事朕怎不知?舒将军久居外镇,不知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谣言?”

听着咄咄质问,舒无畏无声地笑了,接着抬起眼帘,似是不经意地朝温钰瞥了一眼——他很有些生气,一贯太过白皙的双颊染上红晕。嗯,他的性情没怎么变,依旧是会护短藏私,高傲得稍一撩拨就会生闷气……

舒无畏低下头,手中的酒杯中映出温钰的影子。天子五官俊美眉目如画,面上是玉一般的容光;此时的他还是活生生的,虽有自幼带着的病容,但那沉重的心事和沉疴还没缠到他的身上。在已过去的一世,他和他就这么错过了,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正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舒无畏心中一痛,忙把思维收回。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难得重生,为什么还改不了脾性,暗暗地刺儿他呢?

于是桐州都护打住话头,只低头看杯中酒:“这是石酿春?”

他的话题转换太快,温钰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回答:“是。”

军中以酒壮气,桐州军将多数好酒,温钰也就吩咐青鸾备些好酒给这大乾第一猛将饮用。青鸾事先斟好的就是石酿春,据说这是顺德帝亲自拟了法子酿造的,后来还成了一股潮流,颖都各大酒楼都以有味道类似的仿酒为自豪。

“石酿春,在四月的微风中酿就,经蒲草清滤后藏于云石英罐中,自有一股春日的馥雅芬芳。”舒无畏饮了一口,陷入回忆与回味:“这香气倒有点意思,就是太过清淡,没有酒的趣味——陛下既喜欢草木芳华,不如将来到桐州来。桐州越人酿造的百花杀浓香入髓,泥封初启时仿佛整个春天从坛中冲天而起,只消半杯就能让人醉了。”

他的话缠绵惆怅,温钰不由惊讶。穿过来没多久又一直身体不好,他并没尝过石酿春的味道,但这在设定中被详细描绘的两种酒他都是知道的。舒无畏知道百花杀不奇怪,可他刚被召到颖都没多久,怎会对皇宫内造的石酿春如数家珍呢?

想了想温钰决定不能露出马脚:“其实内府也有自桐州进贡的百花杀,朕尝了虽觉芳冽,却没传说中那般惊艳。后来听说,百花杀最动人的是初启封的一瞬,所以只有在桐州的越人村寨才不失其味。若是到了别处,开封后触碰凡尘气息,香气也就渐渐散了。”

“桐州万里远,我去不了的。”温钰清清淡淡地一笑,举杯抿了一口,有些怅然:“我这一生,怕是都要困在这帝都里了。”

不知不觉中,温钰没自称为“朕”。舒无畏把石酿春一饮而尽,琥珀色的双眸认真地凝望着他:“只要你想到的地方,不管千里万里,我都护着你去。”

“???”

这,这这这这……舒无畏为什么突然这样深情地看他?桐州都护可是影射着《壮哉乾元》里的“强藩”呀!

可不能配合他把这忽然暧昧起来的气氛延伸下去了!温钰忽然呛咳起来,青鸾忙过来为他轻轻拍着背,舒无畏也剑眉一拧,担心地走近一步:“怎么了?”

“无,无事……”也就是被你吓着然后假装呛了一下而已。

温钰咳得面红耳赤,舒无畏皱了皱眉,随手抄起他面前的石酿春一饮而尽,转头对青鸾道:“陛下不宜饮酒。青鸾,把陛下常备的茶拿来。”

顺德帝平常喝的不是一般的茶,而是由药料炮制。青鸾一愣,如他所说端来一杯。舒无畏一手端茶一手即将环上温钰的腰,可一看到温钰那仿佛见鬼的神情自己也醒悟过来,笑着把茶放下说道:“臣失礼,陛下自便吧。”

温钰默默地捧起茶杯啜饮一口:“朕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想好好在颖都做一只安静的米虫。

嗯,上一世你一开始也这么说。舒无畏点一点头:“臣明白。”

“朕召将军是有一桩心事。”温钰清清嗓子:“朕有一妹,朕视她如珍似宝……”

“陛下疼爱公主,天下皆知。”舒无畏截住他的话头:“可若陛下打算让臣尚公主,那是万万不可的。”

“……”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虽然他明言拒绝让温钰松一口气,将来回答公主也有话说,但这样当面打脸还是让人尴尬。温钰嘴角抽抽:“舒将军直言快语。但朕还未说出口,将军怎知朕要说的什么?况且,尚公主难道辱没了你?”

“尚公主自然不是辱没了臣,是臣一介莽夫,对公主高攀不上。”舒无畏笑道:“况且公主她早已意中有人了。”

“是谁?”温钰赶紧凑过去。

舒无畏也凑过来,薄唇微启:“正是陛下。”

温钰倒抽一口冷气,陡然坐直身子:“舒无畏!酒可以乱喝,话不可乱讲!你这番胡言有损公主名节,该当何罪!”

“陛下恕罪。”舒无畏懒洋洋地也坐正了:“但臣不是胡言,是微风伏于青萍之末,未来种种如今不能看出。假以时日,陛下就明白臣所说的不是虚言。臣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损公主名节,而是提醒陛下,也对陛下做出承诺。”

“什么承诺?”

“臣虽不敢高攀公主,但臣知公主在陛下心中分量。他日公主若遭逢大难,臣必倾桐州全境之力救援维护,以解陛下的悬念忧心。”

月下轩中一时静了下来,只听闻更漏声声。良久,温钰才迟疑发问:“你知公主将来会有大难?”

舒无畏轻轻一笑:“若陛下不知,为何又召了臣来?”

他说得坦荡,温钰不由沉默了。一直过了一刻,他才说道:“很好,朕愿你记住今日承诺。将来无论朕在与不在,都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臣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舒无畏把玩着盛石酿春的酒盏,非常娴熟地提起石酿春的瓶子,晃开浸在里面的蒲叶,让酒线呈一溜跌落上炕自己的杯盏内:“但陛下不会不在。陛下会千秋万岁,陛下的江山也会千秋万岁。陛下看到和担心的,在这一次统统不会发生。”

“朕看到的和担心的……”温钰一愣,猛地站起来:“舒无畏,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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