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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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钰在摄政王府留宿一夜。次日他让神殿的群巫去查凌烟阁中那条恶龙的来历, 又在朝会后将杨宏召到了御花园来。

青鸾自亭外把人引来,温钰翻看着各地呈上的衡输策书, 与杨宏君臣见礼后笑问。

“如今各地的衡输策进行得如何了?”

接着又告诉他:“眼下并非朝议,只当朕与大农丞闲谈。大农丞若在衡输策中有不足,可将实话告诉朕。”

皇帝的态度温和, 杨宏也就很爽快地说了。

“禀陛下,如桐州的皮毛、青邑的海物、宁国的钢铁、永国的木料, 凡此特产种种均已按衡输在天下流转,衡输令拣择物产异地出售, 今年可获利绢帛二百万匹。”

二百万匹,已经是一个诸侯国一年向帝都上缴的赋税了。温钰满意地点了点头。杨宏果真是个人才, 这还只是衡输策实施的第一年呢。

“你所说的这些封国州府, 自是奉行朝廷律令的。”他们沿着花园小径行走,温钰再问:“那其他诸国呢?”

“其余诸国的货物也都在转运的路上。”杨宏想了一想:“唯有一个……”

温钰停下脚步:“什么?”

“陛下恕罪。”杨宏朝皇帝行了个礼:“梁国的贡物,臣和属下的衡输令实在是无力征集。”

梁国。温钰淡淡问道:“梁国为何不肯向衡输令献上贡物?”

梁王多年留京、如今在颖都担起文摄政王一职, 日常陪伴父亲在京的是二公子,梁国如今在王世子的主持之下。温钰听说过这位堂兄,为人贪财粗鄙得很, 一贯的上不得台面、也不为梁王喜欢, 甚至春狩时代表梁国进京的也不是他——这样一个人, 竟也公然违抗朝廷所下的衡输策么?

还是朝廷积弱, 诸侯国势力过大的缘故呀……

杨宏迟疑了一下:“王世子言:天子不应与诸侯争利,梁国铜山是先帝赐予的私产,万世罔替。因此即便是衡输策, 也不该夺梁国的铜山矿产。”

温钰听到这回复简直是满头大汗:这位瞎说大实话的堂兄,也实在是太囧了。

说到梁国铜山,那就是可追溯到前朝的旧事了。当时梁王与先帝一母所出,梁王更得母后喜爱,又为先帝争位出不少力;为了犒赏幼弟、慰藉母亲,先帝将梁国所有大河山川所出都算梁王私产,从此不必向朝廷缴纳,多年来梁国贡物也就是丝缎织物一类。

这个封赏本没什么,哪个诸侯封君没有私邑?无非是梁国的私邑更大些罢了。可梁王就国后,梁国境内居然开采出几个储量巨大的铜矿来。这些铜矿融成铜水倒进陶范,可就是响当当的一串串钱呀!梁国为此富得流油,先帝连肠子都要悔青。

可天子无戏言,先太后又宠爱幼子,先帝一直没能把这些矿山收回。之后颖都兵乱,皇室的实力和威信都是大减,梁王多年在京辅佐病弱的侄子,这些事就更没人提。

扪心自问,要是换了自己把这块大肥肉吐出来,自己也不会愿意。因此当初欲行衡输策时,温钰还特意在朝堂上问了皇叔,是否可以把梁国进贡的丝缎织物换成当地特产的铜的。

呃,他光明正大地问,梁王难道还能光明正大地不肯么……于是梁王在朝堂上高风亮节地肯了,结果一转头,家中世子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唔,施政第一年宗室就公然违抗、贡物收不上来,若是不解决,各个诸侯国彼此观望,以后要再施行衡输策、增加贡物可就难了。

想了一想,温钰问:“这些话是王世子下册令说的,还是梁国的手下人说的?”

“世子没有下册令说。”杨宏苦笑一下:“但拦着衡输令不让征调铜锭、甚至还把衡输令打伤的正是王府的人,这些话也是他们公然叫嚣的。”

“既然不是王世子公然册令,就可能是王府内一群擅自行事的豪奴了。”

温钰笑了:“朕自让梁王处理这桩家事。”

一个“家事”轻轻巧巧就把梁国抗政的罪名摘了。世子再牛掰,上头还有王呀,你杨宏只管往其余各国征东西去,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至于梁王,嘿嘿,温钰早想好了。一会他就给这位便宜叔叔写一封信,就说如今有这么一些不好的传言,有下人仗堂兄势力大放阙词,梁国身为宗室一定要勇为天下先、大大地支持朝廷为妙——呼,够给梁国面子了吧?你梁王如今身在帝都,要是得了这么个面子还敢做妖那可就真是太蠢了……

又与杨宏谈论了一会政事,日醒偏移,温钰忽看到一个粉色的人影在宫女簇拥下在花园深处走过。他心中一个咯噔,叫杨宏先行退下。

是翎雪儿。

温钰蓦然想起了舒无畏所说的,贺兰磬诓骗他取太·祖帝后遗物的事。贺兰磬为什么这么做?海国是不是对大乾早有不满,公主对两国的过往是否知情?

而最要紧的是,两国的累世婚约是为了镇压凌烟阁上的恶龙而订下的,海国是否知那恶龙底细、有镇压那恶龙的法子?

听老太史的口气和依十年前的记忆,恶龙扰动时出现的黑武士,其实是对公主不利的;公主依附大乾的天子也正是为躲避他们。若是能把恶龙一举除去的话,所谓累世的婚约,其实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是他能当面问翎雪儿吗?

温钰站住了,他忽然一阵瑟缩。而公主像是也察觉到他的存在,脚步突然加快,没多久就消失在花木深处了。

翎雪儿……

胸腔内一阵轻微的悸痛,温钰知道,他与翎雪儿之间,那些亲近与信任再不复从前了。草木深深,他的心中充满了萧索。

离开御花园,温钰立即给梁王写了封信,把“听到的关于堂兄的不好的传言”稍微提了一遍。

梁王收到信真是大惊大怒,给天子回信告罪之余,写信把大儿子臭骂一通,信中不少诸如“尔为世子,不思立国之本,怎承我国基业”之类的严厉话语。

写完想想还不够,梁王又派一直跟在身边的次子亲自持信回国——梁国不将天子和朝廷放在眼里不是一两日了;但此一时彼一时,梁王如今可不敢与朝廷硬磕,赶紧叫更机灵的次子回国分析时势、□□兄长。

收到这样一封信又被一贯看不顺眼的弟弟当面教训一顿,梁王世子真是气得七窍生烟。更让他生气的是梁王知天子想要什么,高风亮节地把一整座铜山都归还了朝廷。

那可都是钱呀,父亲!

梁王世子心痛得几乎要呐喊,弟弟走后仍是气得簌簌发抖。幕僚赶紧过来。

“世子息怒。”

王世子依旧愤愤的:“父王是年纪太老昏了头了!先帝赐予我梁国的私产,就算天子要夺,梁国不给又怕他怎的?我有钱就能建军队招壮士,若天子问责得狠了,梁国亦可攻破颖都,到时候……哼哼。”

山高皇帝远,舒无畏攻破颖都反获封王的事早在诸侯国中传个遍了,梁王世子也没什么忌讳的浑说。

“世子忍耐。”幕僚再劝:“王上现在帝都,哪怕为王上,梁国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好在,这都是一时的。”

唔,一时。梁王府上下都心如明镜,王进京是为了早早占位、抢第一道排序的。

毕竟梁王在宗室中与天子血缘最近,若皇帝有个闪失——以他体质来看几乎是必然——帝位总逃不出梁王一脉的掌心去,梁国所做无非是耐心等待罢了。若不为这个缘故,世子相信父王也不会这样轻易地把铜山还给朝廷。

若父王继承大统,将来的帝位自然是世子的;可这个等待,真真是难熬呀……

闭上嘴后,世子在心中默想。父王所谓的“不思立国之本,怎承我国基业”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到弟弟时刻随父王在京,梁王世子真是一阵心惊肉跳。

“立国之本?立国之本!”梁王世子念叨着,忽然觉得自己领会到了父王的深意——

等不得了,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温钰:???

梁王:沙雕儿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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