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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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 紫阳殿外。

已是清晨,朝阳照着武摄政王府饰有云纹的飞檐, 檐上的引路仙人映着金光。

檐下,一个小童正和守门人争执。

“我家主人日日都来,以前从没被阻拦过的, 为何今日把我们拒之门外?”

这小童约七八岁的年纪,看着清稚可喜, 正是国师府侍童。王府门房这些日子见他见的熟的,一开始倒很和气。

“不是我们不给你通报, 是王上有令,今日陛下不见外客, 若要觐见请明天再来。”

他们都是舒无畏从桐州带来的, 因此说话老实,没有假传圣旨说是皇帝不见。这下就叫小孩子找着了口实。

“是摄政王不要见,不是陛下不要见。”小童撇撇嘴:“可我家主人要见的不是摄政王, 而是陛下呀。我家主人与摄政王官序相等,觐见陛下还需先问摄政王肯不肯么?”

他是牙尖嘴利,门房顿时气乐了:“哎你这小哥儿, 这里是摄政王府, 不问摄政王肯不肯, 难道还是先问你么——你呀, 也不必尽在这里吵嚷,你家主人虽与我家将军官序相当,这里也不是你可以叫嚷的去处。”

两边下人正吵个不休, 府外的鹤车上已传出一个声音。

“采芝,何事?”

小童采芝气忿忿地回来,把王府门房的话添油加醋学了一遍。车内传来一声冷笑。

“他既不许,我们便不在他们面前进去罢了,何必与下人一般见识?”

说完鹤车回转,采芝跟在别边徒步回去。转过一道街口时车帘掀动,看不到有人从车上下来,极轻的一声石子响,有人已站在路中。

幻术。

百里长蹊借幻术隐藏自己身形,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摄政王府。

门房没有发现他,往来的侍从没有发现他。对于大乾的国师来说,区区的隐身是太简单了。百里长蹊轻车熟路地前往温钰卧房,一路上在心中冷笑。

这样几个凡人,就想拦得住我?

可随即他心中升起了隐忧:为什么阿钰今天不能见人?难道是他今天的病情竟突然恶化了么?

这念头让百里长蹊心头浮起担忧。温钰这些日子以来的状态一直不好,来探望时他的精神总是很差,常常是说不几句就恹恹地昏睡过去。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百里长蹊非常心痛,因此尤其痛恨梁世子和武摄政王。

若不是你胡乱用离乡草催发牵思之毒,阿钰怎会受如此折磨——这是他心中对梁世子说的。

若不是你在颖都引这场命星相冲,阿钰怎会受这些年的苦——这是他心中对舒无畏说的。

念及这些百里长蹊咬上了牙。悄无声息加快脚步,他进入了温钰卧房。

房中很静,一个人在榻上正坐起来。那人斜披寝衣,袒露出的肌骨强健,抬眸时一双琥珀色的眼,正是舒无畏。百里长蹊看到他心中便是一跳。

他夜来是与阿钰共寝的?阿钰今日不能见外客便是因了这个?

虽知温钰既在摄政王府,这些事总免不了,但亲眼见着,百里长蹊仍觉五雷轰顶。他看着舒无畏低头唤榻上的另一人,那人当然就是温钰。

温钰迷离着眼尚未清醒,舒无畏将他揽起贴在自己胸前,他的身上竟是不着寸缕的!被舒无畏在唇上轻吻一下,温钰这才睁开了眼。

他轻轻笑了一下并未躲闪,舒无畏和他再依偎一会,这才从榻边取一盏水喂他。温钰就着他手喝水的样子可痛快多了,丝毫不是被百里长蹊伺候时活像是服毒的样子。接着他们极其亲昵的低声交谈,说的都是昨夜缠绵的事。

百里长蹊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指上聚气,一道无形气刃立时朝舒无畏斩来!

可舒无畏何等敏锐,房中杀气一动他心中已有感应,一手揽着温钰闪避,一手从榻前捞起水壶便朝那隐藏的杀气掷去——锵!

壶被气刃切碎,滚烫的水也泼溅在百里长蹊手上。他猝不及防啊了一声,舒无畏与温钰都听到了。温钰嗷一下扯起衾被裹自己身上,那架势活像被人捉·奸·在·床,舒无畏则诧异的扬一扬眉毛。

“国师?国师这样到此处觐见,是否太过失礼了一点?”

百里长蹊:“……”

他形迹暴露,想要现身太过尴尬,想要隐去又不甘心,想要继续刺杀又忌讳着温钰在前。正在犹豫之际,一个人影冲进房来,英姿飒爽地一声清叱。

“什么人敢来行刺!?”

哎呀那竟是红鸩!这下不仅温钰,便是舒无畏都目瞪口呆。她随手扬一段青竹枝精确地朝百里长蹊所在的位置一刺,嬉笑着嚷起来。

“隐身术?这位客人,原来你竟有偷看人房·事的癖好么?”

舒无畏vs温钰vs百里长蹊:囧……

温钰羞愧得恨不得死过去,舒无畏也是扶额,百里长蹊再呆不下去,哐一下夺门而出,身后仍听到房里在说。

“鸩姑娘,你怎会突然进来,你一直都在外面吗?”说话的是舒无畏,听声音颇为无奈。

“嘻,我来看看小阿弟身上的青婵种得怎么样了,这好歹是百年来附在外面活人身上的头一遭。”红鸩的声音颇为喜庆,仿佛在做个了不得的科学实验。

温钰的声音则嗷一下叫起来:“青婵?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可恶!

百里长蹊逃出摄政王府,心中恼羞成怒。没想到舒无畏竟这样不知羞耻、不顾阿钰身子的与他同房,而阿钰神采奕奕,看起来竟也是……开心得很呢……

他一定是被蛊惑了!

好不容易摁纳住一口恶气,百里长蹊在道上现出了身。原来舒无畏身边有这么些厉害越人,难道他这样有恃无恐。这个突然闯入的鸩姑娘,灵力真不在他之下,难怪之前他多次想暗杀舒无畏都不能得手。

想了一想百里长蹊已有主意,他放出一只纸鸟儿去找贺兰磬,自己转身去了梁国驿馆。

驿馆被重重的桐州军士把守,梁王世子就住在驿馆中。梁世子被廷尉召进京后因梁王力保没有下狱,他矢口否认自己曾毒害天子,无皇帝授意,廷尉的判决也就迟迟未能进行。

百里长蹊隐身进去时,梁王世子正在发愁。他奉诏进京已近十日,虽没下诏狱,但整天被如狼似虎的桐州军士看守着,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与外界的消息断绝,即便是梁王也不能轻易进来。

世子不知皇帝现在如何,不知自己会被判个什么罪名——倘若皇帝立时便死了,父亲继承大统,他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可如果皇帝逃过了这一劫……他心中怕起来:真不该听那术士的话呀!

梁王父子是在两年前接触白衣社的,当时一个白衣少年找到他们,说要替他们谋梁国万世的基业。

——王与先帝一母所出,论才干论声望都不在先帝之下,只因年岁稍幼才屈居臣位。如今陛下没有子嗣,若万岁之后帝位流于其他旁支之手,梁国岂不有亏?

当时皇室的疏远堂族还是有一些的,梁王便假惺惺地答。

——孤为臣子,便依臣子的本分。今上如今年富力强,子嗣一事可徐徐图之,孤又怎可妄议国政、肖想续嗣一事呢?

那少年听了便是一笑。

——王守为臣本分自没有错,可所谓时运转瞬、逝之不来,诸神的赏赐已到面前,拒之,可是大不吉呀。

——诸神的赏赐?

梁王父子困惑不解,少年点一点头,向他们展示了带来的神迹。

那是梁世子见过的最壮阔最辉煌的一幅景象了。灿烂星汉倒悬天宇,梁王登上龙椅,梁国的家徽悬挂在太庙之上。而那少年亦在他们的目瞪口呆中轻笑。

——这只是诸神赏赐中的沧海一粟。

于是梁王一脉归入了白衣社的阵营,后来世子才知道这少年是白衣社的宗主,与朝中重臣也有来往。梁国的铜山被征后这位宗主又到梁国,向世子出示一方七品莲台。

——将这献于天子,世子所求就会实现。

世子不是不知道这其实是什么,只是也在梁国找巫者问了,并无人能看出其中破绽,因此他也就堂而皇之的献给天子了。

可谁知道天子竟没有如他所愿的驾崩呢?

梁王世子是太后悔自己的心急了。

若天子毫发无损、廷尉在皇帝授意下对自己的判决下来——那可是连世子位都保不住呀!

于是当百里长蹊在面前现身时,梁世子是大喜过望。

“国师是来救我的么?”

后来与父亲书信往来,世子知原来朝中与白衣社有来往的重臣就是百里长蹊。既都与白衣社往来,那就该是盟友了。

百里长蹊嘘的一声,提示世子留意门外时时监视的桐州军士。他在室中徐徐坐下,气度悠闲地边饮茶边听世子喋喋地抱怨自己是被栽赃被诬陷了,良久一笑。

“世子放心,本国师不数日就能让世子返回梁国。”

于是次日正午,武摄政王府中突然收到了一条凶信。

“报!驿馆中的梁王世子,暴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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